西番莲小说,西番莲苗

牵着乌龟去散步 学知识 55 0
小说:她仅用一只梅花就替弟弟求得官职,只因这梅花的主人不一般

安初萦出了缀绵楼,就见小丫头外头等着。

小丫头带着安初萦去找孙氏和裴氏,继续游园赏梅。不曾想刚才缀锦楼里两人相见的一幕,尽数落到孙惠姐眼中。

孙惠姐侍侯苏玄秋更衣时,苏玄秋让丫头传话给孙氏,说他要见安初萦,让孙氏安排。

当时并没有其他人在,只有孙惠姐一个人侍侯。

孙惠姐刚刚进门,对苏玄秋脾气性情皆不了解,再者她现在专房专宠,春风得意之时就觉得自己是苏玄秋的真爱了。

苏玄秋要单独见安初萦,饶是孙惠姐愚笨也觉得不对,便悄悄跟过来,甚至心里还存着一股气,要是安初萦真跟苏玄秋有奸,她必然要冲上去给安初萦难堪。

没想到两人只是不咸不淡的说几句话,要说有什么 *** ,实在不像。但要说没什么,陌生男女这样见面,实在古怪的很。

“晚间再与姐姐商议。”孙惠姐暗暗说着,径自走开。

时至下午,裴氏和安初萦告辞回梅园。

孙氏送完客,便命婆子捧着梅花插瓶回正房,苏玄秋正在临床榻下躺着,半眯着眼,似睡似醒的,孙惠姐给他捏着肩。

“这是初萦 *** 送来的,连着瓶子一起。说是园中梅花开的好,特意着人送来的。”孙氏微笑着说。

苏玄秋果然睁开眼,胭脂般的红梅配着西番莲白玉双耳瓶确实好看,唇角勾起一抹笑,道:“不错,放屋里吧。”

那小丫头倒是有良心,自己提点了她,她知道感恩送枝梅花来。

孙氏知道这回讨好的路子对了,亲自接过瓶子摆在桌子上,笑着又道:“初萦 *** 知书达理,又会针线,是难得的好女儿。”

不管心中她对安初萦如何怨念,但苏玄秋喜欢,她就要识趣说好话。哪怕红梅是她问裴氏要的呢,现在为了凑趣,也少不得说是安初萦送来的。

她跟苏玄秋当了十来年夫妻,对他的脾气太知道。从来都是随心而活,再不顾忌旁的。

就比如让小丫头给她传话,一个成年男人私见一个小姑娘,正妻只怕要闹翻天。她却只能老实安排,连推辞都不敢。

“她是挺好的。”苏玄秋说着,嘴角笑意越来越深。

正充当 *** 师的孙惠姐却是一脸不悦,她很想把下午缀锦楼所见说了,然后大骂安初萦狐狸精。只是不等她开口,孙氏就连连给她使眼色,让她闭嘴。

孙惠姐这才愤愤不平的低下头。

孙氏看苏玄秋心情正好,便笑着道:“还有一件事,我母亲过来说几次了,我弟弟的差事……”

定远侯府日渐败坏,家中子孙多不成器。孙氏的亲弟弟孙五爷,成年之后连捐官的钱都没有,是苏玄秋拿钱给捐的官。

为此孙氏还特意把孙五爷叫过来叮嘱一通,捐的官也不可以用去衙门的,孙五爷要是不想去也可以在家里呆着。偏偏孙五爷以为姐夫是苏玄秋上司不敢管他,在衙门里闹的十分不堪。

最后事情闹到苏玄秋跟前,苏玄秋直接贬他的官,又成了白身。

孙大夫人几次找到孙氏面前,说侯府嫡子是白身,脸上不好看。还望苏玄秋抬抬手,再给孙五爷一个官身,这次保证不闹了,只在家里老实呆着。

孙氏也想弟弟能有个官身,只是因为孙家的事,孙氏几次求到苏玄秋面前。求的越多,她的头也就越低。

而且天长地久的,孙氏如何不知苏玄秋烦了。这次孙五爷的事,孙氏想瞧个合适的时机。一旦苏玄秋回绝,这事就死了,必须得一击必中。

“我知道了。”苏玄秋淡淡说着,复又闭上眼,道:“你叮嘱小舅爷,若是这次再惹事,就不是贬官了事了。”

“是,是,老爷就放心吧。”孙氏高兴起来。

虽然安初萦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但借着她的名,一株红梅给弟弟找回了官身,也是值得的。

孙惠姐看孙氏为弟弟求官成了,顿时心念一动,跟着道:“我家嫡兄……”

这事孙五太太跟她说过两次了,希望苏玄秋也帮着给捐个官。孙五爷的官都是苏玄秋找来的,再给自家儿子找一个,实则小事一件。

只是不等孙惠姐开口,孙氏打断她道:“我渴了,你去倒茶来。”

真是没眼色,苏玄秋刚刚答应了孙五爷的事,就是他此刻心情好,也该适合而止。孙惠姐再提孙家之事,只会惹得苏玄秋对孙家生厌。

孙惠姐一怔,顿时低下头,转身去倒茶。

苏玄秋一直闭着眼,却是道:“惠姐是你让纳的,管教她也就是你的责任。”

“是。”孙氏低下头,知道苏玄秋是有些不耐烦了。

一时间孙惠姐端茶进来,孙氏正想找个话题,让苏玄秋开心些。就有婆子进门来报:“哲哥儿来给老爷请安。”

苏哲与她并不亲近,庶子嫡母情份平常。这是苏玄秋目前唯一的儿子,又养在苏太君跟前,她也是不敢管。

她来别院赏梅,苏哲也来了,那就收拾房舍住下,其他的就随他意了。

苏玄秋睁开眼,坐起身来,却是问孙氏:“阿哲跟你来别院了?”

孙氏笑着道:“昨天来的,和孟大爷一起,刚才招呼女客回避了。现在知道客人走了,来给老爷请安。”

苏玄秋许久未见儿子,正想问问他功课,便道:“让他进来。”

稍等片刻,苏哲低着头进门。走到里间,快到苏玄秋跟前时,步子似猫,生怕发生一丁点声音。

“给父亲、母亲请安。”苏哲低头说着,神情显得十分惶恐。

苏玄秋问:“孟昭呢?”

孟昭是苏三夫人的弟弟,论辈份是与他平辈的。只是孟昭自小与苏哲交好。苏玄秋又与孟昭的父亲孟附马,舅舅秦王贺子章交好。在他眼里,孟昭就是个晚辈,孟昭也不从敢在他面前放肆,当他是长辈敬重。

“公主府派人寻他,他先走了。”苏哲说着,声音中带着哀怨。

裴氏早上送了回贴后,孙氏请裴氏和安初萦进园赏梅。苏哲还以为是天赐良机,想着跟孟昭先到后花园去,来个巧遇。

结果没等来安初萦,先等来了苏玄秋。

婆子传话说苏玄秋来了时,他和孟昭都吓了一大跳,孟昭反应最直接,直接骑马走了。孟昭这个皇帝亲外甥,天不怕地不怕的,却是怕了苏玄秋。

苏哲也很想走,只是哪里敢啊。父亲来了,当儿子的就是要走,也得给父亲请了安再走。

虽然早晚都是一死,苏哲仍然不想在佳人面前丢脸。便挨到安初萦和裴氏走了,这才来正房请安。

“他走的倒是快。”苏玄秋说着。

苏哲更不敢吭声,他自小养在苏太君跟前,与苏玄秋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他刚出生时,苏玄秋正在写策论,立志读书考功名。后来随着他的长大,苏玄秋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每每相见他总是先问功课。

跟旁人比他的功课不错,但在连中三元的亲爹面前就啥也不是了。就连他的老师,不但对他的文章要求极高,还经常痛心疾首。甚至直言说,你爹都连中三元了,你至少该去考个状元回来。

久而久之,苏哲只觉得功课和亲爹好像压在他头上的两座大山,直让喘不过气。

再者苏玄秋性格强势,从来不会说软和话,更不会娇宠儿子,苏哲越发怕他,每每见面,都如老鼠见猫。

“最近老师布置了什么功课?”苏玄秋直接问。

苏哲说了几个题目,又马上道:“功课己经交上了。”

他的老师是苏玄秋亲自请的,都是当代大儒,对他的要求也格外严格。背书,写文章,定期交功课。苏哲是从来不敢偷懒的,但不管他怎么努力,呕心沥血的读,他也不可能考上状元。

“背来我听听。”苏玄秋说着。

苏哲顿时呆住了,好几前天交的功课,他己经……忘的差不多了。

苏玄秋脸色立时难看起来,道:“竟然敢找人代笔!”

苏哲看苏玄秋动怒,顿时魂飞九天,当即跪了下来,辩解道:“文章真是儿子亲手写的,老师可以做证。”

只是时间长了,实在记不得了,再加上面对苏玄秋,他心里实在怕的紧,哪里还能背出来。

苏玄秋火气消了一些,谅苏哲不敢让人代笔写作业。

只是低头再看苏哲,只见他低头含胸,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顿时更怒了。

身在豪门贵族,实在考不上功名就算了,也可以走捐官的路子。但性子如此软弱,亲爹骂一句就这样了,以后如何能驰聘官场。再退一万步说,就这样的性子,如何能支撑起门户。

“老爷,消消气……”孙氏不由的上前劝着。

她不敢管苏哲的,但万一苏玄秋动怒,直接把苏哲打了一顿,传到国公府苏太君耳朵里,妯娌再挑拨几句,只怕她就有麻烦了。

苏玄秋在国公府里打苏哲,怎么打都行。现在跟着她来别院,结果被苏玄秋打了,肯定会说她这个嫡母不慈挑唆的。

苏玄秋深深吸口气,近年来他己经甚少动气,唯独苏哲,每每气的他无语。道:“你成日跟裴炎,孟昭一起玩耍,怎么就学不到他们的机辩呢。”

苏哲事事不能让他满意,唯独他交的两个朋友,苏玄秋觉得都不错。

裴炎十分会读书,又聪明机辩,小小年纪说话应酬都十分周全,官场上这些老油条只怕都不如他。就是孟昭,虽然占了身份的便宜,但弓马娴熟,训练府中侍卫也是各有一套。

就连这两人性格,也都是坚中带狠,将来必成大器。

“我,我……”

苏哲连续两个我字,又说不出话来。

除了面对苏玄秋时,他外头表现还是很不错的,不然裴炎和孟昭也不会跟他玩。

而且也不只他一个怕苏玄秋,嚣张如孟昭那样,听说苏玄秋来了,就赶紧骑马跑了,生怕苏玄秋训他。

“你要是有他们的一半,我也不用如此操心。”苏玄秋感慨说着。

苏哲低头跪着,并不敢辩驳。心里却不由的默默吐槽,他们要是你的儿子,也一样会怕你怕死的。

孙氏看场面要僵,连忙端茶递给苏玄秋,笑着道:“老爷喝口茶吧,哲哥儿跪一会了,现在天冷,冻着就不好了。”

苏玄秋挥挥手,苏哲这才敢站起身来。

“你自小跟着老太君,娇宠着长大,性格也显得过于阴柔。我没功夫把你带到身边教,但也不能任你这么下去。”苏玄秋说着,话音一转道:“国子监准备派遣老师,学生到地方书院游学,你收拾收拾,年后跟着一起去吧。”

所谓游学,也就是各大书院的交换生交流会。这次是国子监牵头,派出的老师学生近乎百人,一般半年为一期,长则一年。

老师同学一起,虽然比之家里辛苦些,但也没什么危险性。苏哲缺乏磨练,正该跟着一起去。

“游学?”苏哲稍稍一怔,但哪里敢反对,低头道:“是,听从父亲安排。”

“还有你的亲事,我自有主意。不管你是祖母也好,外祖母也好,或者老师亲友,谁问你都不能允,必须得我做主。”苏玄秋严肃说着。

“是。”苏哲低头说着,他的婚事总是要苏玄秋点头的,与他并没有妨碍。

倒是孙氏听得一阵心虚,知道苏玄秋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虽然是庶出,苏哲却是苏玄秋目前唯一的儿子。为了拉拢庶子,也是为了娘家,孙氏不是没想过让苏哲娶孙家女儿。

只是这事孙大夫人刚想开口,就被苏玄秋打断了。虽然没有下孙大夫人脸面,事情却是揭过去再不提起。

后来孙大夫人几次在她跟前说过此事,她虽然心动,却是没敢答应。庶子的婚事,嫡母当然可以做主,但是她实在没有胆量做苏玄秋的主,再有苏太君在侧,只怕也是不能允的。

现在苏玄秋又特意在苏哲面前说,甚至连外祖母都说出来了,就是让她彻底死心。

“去吧。”苏玄秋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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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团比阿莉大两三岁,就住在阿莉家街对面。

散团的生父早在他还没出世时就过世了,他的继父是中国人,并且还算得上是个博学之士,早年间不知为何流落至此,在镇上的一所学校里教书。

继父与母亲结合的时候,散团刚开始记事。不用说,在散团的心目当中,继父不是继父,是生父。而继父虽说在与散团的母亲结合后还生养了几个儿女,可也一直都把散团当作亲生的长子来悉心培养。由此,散团虽说不是中国血统,自小受的却是中国文化的熏陶,虽说学历不高,可文化水平却远远不是可以用学历来衡量的。

阿莉从小就喜欢亲近散团,其实从很大程度上说,最初是冲散团嘴里的中国儿童故事,冲散团身上某些因受中国文化熏陶,而与周围的玩伴几乎迥然不同的特别气息。

正应了那个典故: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是继父给了散团良好的教育,相对丰富的学识,也是因为继父的失着导致了散团人生的失败。

散团十八岁的时候,继父觉得以缅甸当时的局势,到军营里边历练几年,在战场上经受一番血与火的洗礼,散团的潜能才能有望得到更大限度的挖掘,人生也才有可能希望获得更大的成功,因此送散团参了军。

军队无疑是一个熔炉,可也是一个十足的染缸。在军队里,散团自然得到了应有的历练,但是在与毒枭的对阵中也见识了毒枭的财雄势大,在与军队里的某些败类交往中又见识了毒品的高额利润,开启了原本就不安分的他心里头不可开启的魔瓶,把不该释放的魔鬼释放了出来。家里只当他一直在军队里历练,其实他在军队里待了没几年,就玩了个金蝉脱壳,明珠暗投,踏上了走私贩毒的歧途。

按照原先的打算,在聚敛了相当的财富后,散团应该功成身退,以一个华丽转身称雄商界,可他根本就没有能够按既定计划金盆洗手,退出那条道。

在那条道上,散团是个隐形人,很多人知道有那么一个神秘的毒枭,可知道他散团就是那人的人可谓绝无仅有。很多人知道散团头脑活络,生意做得不错,年纪轻轻就赚了不少钱,却又同样没人知道他的产业几乎遍及缅甸几个大城市,实质上他可以说是富可敌国。

在多年后底牌被揭开之前,散团的成功不能说不惊人。

当年小阿莉像个小跟屁虫似的一直在散团身后撵着,那是因为她够执著,可又不并不仅止于此。

“散团哥,等等我!”听到阿莉焦急的叫嚷,散团就止不住停下来看她那一边喊,一手提着一角筒裙下摆娇喘吁吁地追赶的样子。一看到她那娇憨样,散团就禁不住笑。停下来,不就等于是在等她吗?冲她一脸欢笑,不又等于是高兴吗?一听到她叫唤就高高兴兴地停下来等,那不摆明了就是鼓励她叫嚷,鼓励她跟着吗?她还能不越叫越起劲,越追越欢实吗?

散团自小在同伴们面前本来就是个角色,虽然说他似乎从来都没跟谁撕扯得不可开交地耍过横,可他捏紧拳头,就那么横眉竖目地一站,还就真有一股子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再说啦,但凡小蒙童都有顽劣的天性,都蛮横无理,那只不过是大人对小孩的偏见、成见,哪个小孩子家心里会没有一本明白帐?无非是此明白与彼明白难免会有所出入罢了。散团在同伴们看来都慷慨、仗义,还是很受欢迎的,谁会有事没事跟他过不去?阿莉这女孩烦归烦,可她是冲散团来的,既然是冲散团来的,是接纳还是驱逐就该由散团自己决定,既然散团乐意让她跟着,他们又怎好再把她与同别的女孩等同起来对待呢?既然投奔男孩群落是得到了男孩们的默认的,母亲担心阿莉被男孩们欺负岂非纯属多余?

打小被阿莉“散团哥”“散团哥”地叫唤着,小散团心里头说不出地甜蜜。后来阿莉在这个称呼上用了减法,“哥”字没了,少年散团虽说对情爱还懵懵懂懂,但心底里非但没有失落,相反更欢实、甜美。及至继父要他去军队历练,散团已经情窦初开,自然对阿莉难分难舍。可是在逆反心理泛滥的年龄,他对继父仍有崇拜情结。既然继父说他该去从军,他就坚信自己该去从军;既然继父说人既生于世间就要有理想有抱负,他就坚信自己该有理想有抱负;既然继父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可儿女情长,他就坚信自己该给自己的情感在心里腾出一块妥善安置的位置。

“阿莉,现在你已经开始管我叫散团,不再像以前一样叫散团哥,这说明年纪小归小,有份情感你已经懂得。有个事我今晚上一定要跟你说清楚,你听好,我倒是只说一遍!”成行的头天傍晚,散团在椰树成林绿草如茵的河滩上,郑重其事地对当时年仅十三四岁的阿莉说,“我已经让你追了我整整十年啰,这是一笔债,你要加倍偿还我,让我反过来追你一辈子!只是我要去当兵,明天就走,这几年你哪都不准去,跟谁都不准好,一定要好好等着我回来追你!”

阿莉是等着散团,但是没让散团追他,几年后散团回到拱罗还没多久,她就嫁给了散团。


那份爱,是一份打不散拆不开的爱,那份情,是一份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情。成了家后,小俩口都爱得诚惶诚恐,爱得战战兢兢。

有天晚上,阿莉躺在散团怀里,莺声燕语地说:“散团,你说,我们会不会是在做梦?”

散团在阿莉额头上印了一个甜蜜的吻,尔后才笑着说:“这还不简单,你在我身上掐一把不就晓得啦?”

阿莉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是掐你,不是掐我自己?”

散团伸出食指,戳了戳阿莉的鼻梁:“你真憨,还会为什么?就为我也担心这是在做梦啊!”

阿莉禁不住又娇嗔起来:“嗯,你坏……”

散团自然也不想要阿莉知道他阴暗的那一面,不过,他纵然轻易就瞒得过全世界的人,可再小心也隐瞒不了与他相濡以沫肌肤相亲心有灵犀的爱人,阿莉终归还是察觉到了。

阿莉不把散团在暗中从事的勾当看作是危险,而是看成了一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 *** ,一颗足以导致世界末日的 *** 。世界末日的危机激发了温柔娴静的她也概莫能外的女人本能,撒泼耍赖,寻死觅活这些女人的绝活,一招招一式式莫不都一次次加以反复使用。无奈散团体外被一股无形的绳索束缚着,体内又有两个灵魂,一个是散团本人,另一个是魔鬼撒旦。散团是她爱到骨子里也爱不够的爱人,会对她惟命是从。可是散团对那股无形的绳索无可奈何,加上那魔鬼撒旦是任谁也主宰不了,任谁也降服不了的,更何况她一介把眼泪当作无攻不克无坚不摧的核子武器使用的弱女子?

绝望过后,擦干了眼泪,阿莉又变成了一个坚强的女人,可敬的女人,虽然狠不下心来毅然决然与散团各奔东西,可再也不用散团的一分钱。用出嫁时父母亲给她塞箱底的一丁点体己钱做本钱,雇请马帮走私柚木方,频繁跟随马帮穿越原始森林,穿越中缅边境,有时也上泰缅边境与人合伙倒腾檀香木和紫檀木,惨淡经营。

散团没辙,只有舍而求其次,为了让阿莉经营得不是那么艰难,曾试图直接给阿莉大笔资金投入,也曾试图变通一番,暗中资助阿莉的买卖,可都被阿莉彻底地拒绝了。阿莉非但不接受散团在资金方面的帮助,甚至连家用都用她赚来的钱来支撑。她不甘心离开散团,不舍得离开散团,但她必须让散团清楚地知道她憎恶毒品,痛恨他的贩毒行为,唾弃他贩毒得来的财富。她要用自己的万般辛劳刺痛散团的神经,尽可能促使散团为了怜惜她而改邪归正。她也在试图用幼小的爱子来拖住散团,使散团没有时间和精力参与罪恶勾当。她哪里知道,知道她的对手其实不是她的爱人,而是捆缚在爱人身上的无形的绳索,是附着在她爱人身上的魔鬼,她就是做出再多的努力,那也是根本就于事无补的。

陶然之一次随阿莉偷渡越境落实柚木货源,就阴差阳错遭遇了一场枪战,虽说有惊无险,并未受到任何伤害,但也不知道那场枪战因何而起。

陶然不知道引起枪战的缘由,散团却又很清楚,因为他的一批毒品 *** 就是在那场战斗中落入了一伙山兵的手里,那是他花几百万元人民币购买的。他还知道,那次山兵投入战斗的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不过他手下护送那批货的八个人无一伤亡。幸运来自于山兵只是为了争夺那批货,而不想要他手下的命。

战斗结束前山兵喊话,说那批货他们完全有实力争夺到手,也势在必得,要他的手下明智一点,舍财消灾。而他的手下在出发前就得到了他转达下去的指令,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优先保全性命。山兵不想伤人性命,是因为他们抢夺那批货只是为了索要一笔赎金。而他散团做毒品交易的准则是避免一切可以避免的伤亡,尤其是自己组织内部的伤亡。首先,伤亡必然引发极大的仇恨,仇恨之火一旦越烧越旺,烧着烧着谁也无法保证不烧到自己头上来。其次,货弄丢了有可能出一笔钱赎回来,也有可能以很低的价格再买回来,世间有什么样的事不会发生?他作为“业内”一个成功人士,又有什么样的情况没有见识过呢?

散团很快通过一个个隐秘的渠道获知了消息,他听了后,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甚至都没有跺跺脚,骂声娘。

类似的伏击,散团曾经遭遇过,正是那次遭遇改写了他的命运。

当年脱离军队后,散团就单枪匹马径直往一个毒窟赶。

那是一个在全缅甸都影响颇大的制毒基地。在当时当地,心里膨胀着一腔子一夜暴富的欲念,腰袋里却一个子儿都不揣就往那里闯的人多了,他们当中大多数就是连门也进不了,有的注定小命都要搭在那里,有的则将被扫地出门。也有些被相中的幸运儿,将获得几百上千克不等的毒品,拥有一个滚雪球的机会。当然,他们基本上都将要被装上尾巴,如若在贩毒过程中也走一段好运的话,适当的时候又将被收回本金以及丰厚的利润分成。

散团运气自然极好,非但顺利进门,还见面就得到了一名小头目的赏识。那小头目准备之一次就给他提供几千克 *** ,让他一开始就拥有一个相当的平台。可他却倨傲地表示,他对此并不感兴趣,他希望能用自己的智慧与他们合作几十上百千克的买卖。

小头目被散团惹恼了,可散团不等他发作就表示,只要他高兴,他完全可以由着他把他碎尸万段,可一定要先把他的走私策划听完。

随即,散团开始不紧不慢地兜售他的策划。他没讲几句,小头目眉心的结就解开了。再讲几句,小头目脸上露出了笑意。

小头目露出了笑意,散团却又不讲了。只是小头目很识相,非但不着恼,还当即就把散团带到了大毒枭老头子面前。

别的人策划走私贩毒,基本上莫不是漏洞越少越好,更好没有丝毫的漏洞,天衣无缝。而散团则让所有有可能出现的漏洞都暴露出来,但是任何一个漏洞一旦显露出来,就会有至少一个有效的措施能够及时补救,道行浅的人听了获得裨益,道行深的人听了,哪能不觉得他那不是一个毒贩在策划一场交易,而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在运筹帷幄,制定一个决胜的作战计划,是一个艺术家在精心 *** 一件艺术精品。

老头子当场就爽快地表示可以接纳散团参与一笔跨国大买卖。

不想散团反过来一口回绝,说他不想与人合作,受制于人,他希望老头子能给他提供一批数目相当的毒品,外带一笔丰裕的经费,以便让他淘到之一桶金,好放开手脚为他们倾销毒品。他愿意为此接受他们明面上的监督和暗地里的盯梢。

老头子笑了笑说:年轻人,我很喜欢赚钱,也同样喜欢杀人,这两种嗜好要是能够同时得到满足的话,我常常做一场梦都会笑醒好几次。而要是把这两种好事都摆在我面前,却又只准我选择一样,我又会难过得几天吃不下一口饭。眼下你可是给我出了一个我最不愿意面对的难题,难道你就没感觉到你今天的处境有点悬了么?

散团也笑了笑,说利害利害,说的就是这面是利益,那面一旦翻过来往往成了祸害了。来之前我就已经想清楚了,来的路上又想了一路,这就更明白了:要么是来求财,要么就是来招灾,不管是求财还是招灾,反正这一趟都不能白跑!你完全用不着为难,要是觉得我太狂妄太放肆的话,你完全可以灭了我!

老头子又笑了:嘿嘿,是块茅坑里面的石头,够臭,也够硬的!你的态度我算是弄清楚了,不过有些事我还有些迷糊,需要先弄明白。看你的年龄应当也就二十刚出头,可刚才听你那一通卖弄,又显得有些见识。能不能告诉我,你都有些什么经历?

散团微笑着答道:当过几年兵,参加过几次 *** 军清剿毒贩的军事行动,这就是我的所有经历。至于说刚才那些都是因为想发财想疯了,疯想出来的。既然想发财,就总得要用一些东西去交换,你有的是钱,想要更多的钱,只要让钱去生仔就成了。而我没有会生仔的钱,说不得也就只有用命试着换换看了。为了增加点胜算,说不得只有挖空心思,把一点微不足道的智慧也无限放大,一并投入进去了。

老头子摇了摇头说:不对不对,要算那样一盘账,单凭一个聪明的头脑是不够的,至少对所要经过的地方,所要应对的敌手都有深入的了解。

散团说:很多情况就是到过那个地方接触过那些人也未必能了解,反过来说,没到过没接触过又未必了解不到。

老头子说:要是换了个方向,换了条线路呢,你再搬出这套,恐怕就罩不严实了!

散团自信地说:没去过的地方可以去,不了解的东西可以了解,既然有一个活的脑袋,那又何必总是摆弄一个死套路呢!

老头子说:那好。货,我赊给你;人,我借给你;客户,我奉送给你;经费我也白送给你啦。只是这买卖我们不上东边做,上西边去。万一你的活脑袋找出的活套路不好使,你的脑袋掉了,那么你尸体上的皮子都要当作补偿我的损失让我剥下来。要是买卖没有什么闪失,那么到时候我一分利钱都不收你的,所赚的钱都归你做资本,你只要把本钱和人手还我就行。当然啦,如果你以后你绕过我,去进别人的货,就是背叛我,这样做的结果你应当懂得的,说出来晦气,我们就不说啦!

就那样,散团上道了,有了自己的买卖,有了自己的一般子人马,很快就发了!

几乎是一夜暴富的散团意识中的成功是以财富的多寡来衡量的,他对金钱有着极为强烈的占有欲,可又没有为此失去理智,彻底疯狂。非但没有失去理智,彻底疯狂,他还显得出奇地冷静。他觉得不久前自己的命只是一条穷命,烂命。把那样一条命押上赌桌,火中取栗血里求财,那是不得已而为之。虽说事隔不久,不过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今非昔比,他拥有的财富很多的人就是想都已经不敢想象了,要是还好端端再把命当作赌注,那就纯属是脑袋被烧坏了。他告诫自己:一个人就是再聪明也离不开好运,一个人的好运气再长,那也有行完的时候,在那条路一直走下去,迟早都将有命赚钱,没命花钱。

散团完全按照原先的想法,决定见好就收,退出那种危险的游戏,带着巨额资本投入商界,做正经买卖获取更多的财富。他知道老头子属于是那种阴险狡诈凶残暴戾之徒,不过那只是对别人而言,对自己来说,大毒枭有知遇之恩,是个贵人。在那种心态作用下,他当然不会不辞而别。

那次进好了货,启程前,老头子照例给散团饯行。

散团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向老头子道谢,并说明那是他做最后一笔那种买卖,祝愿老头子洪福齐天,永远吉祥高照。老头子脸上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问他说是不是真想好了。他说是的,想好了,早在才准备做几笔这种买卖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老头子不动声色,一语双关地说那就祝你好运。

离开老头子的饯行酒宴,散团兴高采烈地带着由七个高薪雇佣的久经战阵的 *** 护卫的马队踏上了行程。

一行人马刚走出老头子控制的地域不远,就在林间一块空旷的洼地遭到了伏击。

随着猝然响起的枪声,几匹马几乎同时被放倒,凌乱地发出几声凄惨的嘶鸣,再徒劳地踢腾几下,随后就没了一点声息。

放倒了马匹,枪声还在继续,不过枪子好像长了眼睛,马匹一倒地,就不再往没有丝毫隐蔽的人群里飞,而是“啾啾啾啾”一个劲地向几米外的泥地里钻。

局势很明显,前后左右四方八面都有大量的 *** ,他们被围得水泄不通,已经插翅难飞了。那些护卫并不是干吃饭白拿钱的角色,都很有职业操守,在那种连敌方的影子都见不到的情况下,还都各自凭感觉凭本能判断对方伏击点,并发出射击。只是这一来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离散团最近的一个护卫以一声惨叫结束了生命。死了一个同伴,他们还是不肯善罢甘休,为首的发出一声招呼,又集体护住散团,试图冒着枪林弹雨突围。这一举动又以一条同伴的死尸被阻止,这次倒下的同样是离散团最近的。

枪声骤然响起,匹马随着枪声猝然倒地,紧接着两个护卫也先后倒下了。就在那么几分钟的时间里,散团被吓懵了,又回过神来,冷静了下来。一冷静下来,散团就清醒地意识到对方是冲着货来的,任何轻举妄动都有可能招致毁灭性的灾难,倒是束手就擒,还可以舍财免灾。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散团一想到这里就招呼护卫们把枪都扔到几米开外,随后一边举着手站立起来,一边放开喉咙招呼领头的出面谈判。

散团话音刚落,就听到侧边密林间有人蛮横霸道地叫嚷,你还有什么资格谈判?省下讲废话的功夫赶快去弄钱吧!死人死马免费奉送,活人每人赎金五十万美金,至于货吗,要是还想要的话,花多少钱买的,就照着再弄上一份。拿了钱明天日落时分一个人到勐巴娜峡谷幽潭边候着。注意,身后有狙击手,敢耍花招随时管你一枪毙命!

散团哭丧着喊道:老大,我的钱全都在货上啦!再说你给我这点时间就是能够走出原始森林那都不错了,你叫我上那里给你弄那么多钱!

那个蛮横霸道的声音听了愈发蛮横霸道: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滚!赶快滚!要不然就用不着再操心弄不到钱啦!

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弄到那么多的钱,除了回到刚离开没几个小时的毒窟,找出发前给他饯行的老头子尚可一试外,就只能是上云端找天神了!

老头子倒也显得出奇地爽快:年轻人,遇到难处能够来找我老头子,是给我老头子面子。没说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只管吃好喝好玩好睡好,到了该走的时候,我会叫人把钱给你送到手上的!不就是钱吗!

散团本来就是来求援的,可是又基本没抱什么希望,想不到老头子那么爽快,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老爷子,你真的愿意帮我啊?这笔钱对我来说那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啊!

老头子轻描淡写地说:什么天文数字不天文数字的,死了的人,我没办法帮你叫醒,至于钱和货,我会叫他们如数奉还的,一分钱少不了,一块货也缺不了!

散团听了禁不住又说:可是我们连对方是什么路数都不清楚啊!

老头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年轻人,就是到了仰光,我要想说话,那也不是不见得说了不能算,难道说在这原始森林里头反倒还有我老头子办不到的事啊?你听好了,你要是真的改行了,那不好说,不过要是还在这条道上行走,不单只是今天这件事,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难题,你都只管跟我开口!不单只是你,就是你的家人有个三灾八难的,你也只管找我!谁叫你是我的财神呢?

这个江湖,一经闯入,不管他是谁,不想再做江湖人,就只能沦为江湖鬼。在毒枭们的头脑意识中,你在这条道上一日,一日是他们的搭档,也是他们的冤家对头,磕磕碰碰打打杀杀都在所难免。而你要是退出这条道,那你就形同背叛所有同道,就成了公敌了,想要再过安稳日子,可就难了!更何况老头子对散团一开始就寄予了厚望,肯定是能为所用就用,不能为所用就灭,哪会给他第三条路走呢?知道散团准备见好就收,老头子想到的就是两字,一个是“拉”,一个是“杀”。十倍于散团一行的队伍,在散团还没从酒席上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出发,先期赶到伏击地点设伏,等到散团他们一到,就包了饺子。幸好散团反应快,及时缴械,要不然还不做了枪下鬼了?幸好散团离开伏击圈就径直往毒窟赶,要是他显露出逃离的迹象,那还有必要再用两个鼻孔喘气?

在谈话中,老头子非但没有加以掩饰,还有意无意地引导散团领悟他话语间的玄机。散团从他那里出来后稍稍捋了捋,哪还有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既然清楚了明白了,如果还心存侥幸,那就是怀疑老头子的能耐和手段。这同怀疑生命本身的脆弱又有什么差别呢?可以说长这么大,散团还真没信过什么邪。不过眼前的这股邪气,他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他之所以一开始就只想过借这条道实现资金的原始积累,而没想过一直走下去,几笔买卖做得都顺顺当当的,却宁肯丢开这大把的财运,到商务场中去惨淡经营,为的就是舍不下这条命。再说啦,他若不信这股邪气,那么要杀了老头子也不是没有一点可能,只是他的父母亲,他的兄弟姐妹,包括阿莉的生命都随时有可能被人连根拔起!

散团确信自己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如若要跟老头子斗,也无法确保亲人们万无一失。为了亲人,他只能顺着老头子划出的道走,也准备顺着老头子划出的道走。只是他绝对不容许有新的威胁冒出来,让他防不胜防。于是遣散了原先招募的几个护卫,投注全部的聪明才智,以极其隐秘的手段重新组建组织。再开始运作的时候,他在组织内部就如同一团空气,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又人人把他奉若神明,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的每一个指令。同时他还给自己定了一个死禁制,用以保障自身安全:不涉足走私、交易现场,尤其是决不涉足境外的此类现场。

渐渐地,散团开始越来越热衷于如此策划、操纵走私贩毒,有时也会因为无法摆脱老头子的控制,没能力保全家人的安宁而感到屈辱,甚至会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时候则又觉得自己就是为干这行而生的,这行就是为自己而存在的……

终于有那么一天,他就像那次在八莫与陶然所说的一样“最不缺的就是钱!”甚至都把钱看作是用来帮朋友的忙都感到不恭敬的烂树叶、废纸。也彻底看清毒品对于吸毒者来说是瘟疫——染上之后自己就没治了,还会大面积传染旁人!而对于贩毒的人来说也是魔障——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像着了魔,再也停不住脚,回不了头,迟早都要入狱,送命!可惜已经深陷其间,难以自拔了。

散团走私贩毒获取的花花绿绿的钞票,任凭如何挥霍都已经挥霍不尽了,而在商务场中,他又在把惊人的财富有效地投资、成功地经营,同样获取着更为惊人的财富。

陶然那次八莫之行获得了阿莉和散团夫妇俩共同的友谊,散团有心拉陶然一把,可阿莉担心他把陶然拉下水,坚决不允,他只得在临别时叮嘱陶然“要是你做生意遇到困难,有了别的想法,有什么特殊需要,一定要来找我。”而陶然大惑不解地问他“什么别想法?什么特殊需要?”他却故弄玄虚只说“到你真有了想法,真有了需要的时候就知道了。”

陶然万万没想到还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在商号受到排挤走投无路鬼使神差想到了散团,而散团对于他的遭遇感同身受。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本质,不同的本质产生不同的情感,不同的情感自然会有不同的表达方式。散团的头脑中有着两个势均力敌的自我,自然也就有着他自己都不要说控制,就连说都说不清楚的因素存在。尽管说就只是相处了那么几天时间,并且最初几天还对陶然满怀戒备,可散团对陶然的那份友谊是由衷的,诚挚的,深切的,甚至还没来由地掺杂着一些亲情。只是在帮助陶然的方式上,他是很想诚如曾在家中与阿莉所说的那样,像阿莉帮陶然一样地帮助陶然,也有另外的一种想法。并且两种方式他自己也无从作出抉择。

见了面,散团就主动开口问陶然:“陶,遇到什么子困难啰?要我咋个帮你?”


陶然本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知道散团来了后从边城过境到这异邦边镇前后也没多大工夫,这当中一直在为散团一听说他想要见他,就不辞奔波劳顿,这么快就来到这里而感到吃惊,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

面对散团单刀直入的询问,陶然只有随口答道:“没什么事,就是很长时间没见面,想你了,就跟桑咩说起。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来得又还这么快。劳累你跑这么远的路,真是不好意思。我看还是这样吧,来了就好好玩上几天,等会儿就跟我过境到边城去。上次上八莫,全靠你和阿莉照应,这回得要让我好好地尽尽地主之谊了。”

散团阅历丰富,眼光敏锐,两眼刚与陶然对接,就已经发现陶然言不由衷:“陶,你肯定有事,只是不好开口。你不消这样,我是爽快人,说话办事都喜欢直来直去。”

陶然还想搪塞:“没事,没事。散团,我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就只是想跟你见见面,聊聊天。”

散团有些不高兴了:“陶,我把你当成是兄弟,你怎么就不把我当朋友看呢?”

陶然想不到散团如此耿直,连忙表白:“散团,千万别这么说,什么不把你当朋友看,你根本上就是我的朋友,就是我陶然活这二三十年结交到的最要好最知心的朋友。”

散团不依不饶地催问:“陶,你要是不说,这上千里路我就算是白跑啰!我跑得冤枉,你心里头也不会自在!既然真当我是朋友,那就赶紧直说吧。”

听散团说完,陶然想了想,也觉得虽说无心求助,不过倾诉倾诉也无妨,因而没有继续遮掩,把他目前的窘困简单地作了介绍。

“陶,你呢老板太可恶啰,我要好好帮你出出这口气,至少也要他在医院躺上几个月!”

陶然闻言,急忙阻止:“别,别别!散团,千万别!我们求财,不招灾。人各有志,相互间觉得值得交往就多亲近多相处,要是觉得说不到一起走不到一起了,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犯不上刀刀枪枪仇恨搏杀黑社会那套。”

散团以为陶然是怕事,声明道:“动武也用不着你我亲自动手,再说除了武力,在商务场上我也一样有办法叫他郭晖很快就一贫如洗,灰溜溜滚出边城!”

陶然分辩道:“我不是怕事的人,只是惯于记住别人的好处,忘记不愉快的东西。再说郭晖和我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他可以对我不仁,我却不想对他不义,当然不愿意有人为了我而去为难他。”

在散团看来,都已经相处到这份上了,那还有什么情面可讲的?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可看到陶然动了真情,只有知趣地转换了话题:“陶,遇到困难啰,能够想起我,这是你给我面子,没什么说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想要开家什么规模的商号?”

陶然听了后,心里头也不知道该要如何应答,只有讷讷地说:“散团,你真是太豪爽太仗义了,能够跟你结交,我既感到庆幸又觉得自惭形秽。”

散团接过话茬,责备道:“什么子自惭形秽不自惭形秽的,不是朋友,不是兄弟,不要说是乐意帮你的忙,就是你用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会说来就来的。那次在八莫,我就跟你讲过,我有的是钱,最不缺的就是钱,那钱放着不用,跟废纸、烂叶子也没什么子两样。用废纸、烂叶子帮朋友的忙我还怕朋友觉得不恭敬呢!”

陶然摇摇头,看着杯子里边的酒,像是对散团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再多的钱,那也终归不是树上掉的,地上扫的,都是用血汗换来的。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要是无功轻受禄,手头上是宽裕了,心里头却紧巴了。心里头不舒坦不快活,就算是富可敌国,那又有什么意思?”

中国人非礼勿取的古训散团打小就听继父耳提面命,可真正见识,这还是头一遭。听陶然说罢,心头对陶然的敬重又添了几分。眼睛一眨,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缓缓地说:“你怎么就不先问问我准备怎么帮你呢?也难说我的条件会相当苛刻,苛刻到让你难以接受的地步!”

陶然听了眼睛一亮,显然是来了兴致:“是借款收息?还是你投资我经营,收益共享?说说看,多少利息?或者说收益怎么分配?”

散团摆摆手又摇摇头,说:“不是,都不是!记得我跟你说过,阿莉辛辛苦苦奔波一年挣的钱,我轻轻容易就能够赚到手。我知道你有本事,不过收利钱,提分成,你怎么满足得了根本就不缺钱的我呢?”

陶然不解地问:“那你到底准备要怎么帮我呢?”

散团定定地看着陶然,毫不遮掩,一字一顿地说:“有两种方式可以供你选择。”

陶然问:“之一种?”

散团答:“接受我的无偿馈赠!”

陶然脱口就说:“还是请你告诉我第二种好啦!”

这回轮到散团发问了:“为什么?”

陶然很干脆地答道:“刚才就已经说过,要是无功轻受禄,手头上是宽裕了,心里头却紧巴了。心里头不舒坦不快活,就算是富可敌国,那又有什么意思?实话告诉你,我在边城也并不是一点援助都找不到。知道了我的处境,我的女朋友想要为我担保贷款,又想要把她几年来开服饰店积攒下的积蓄全给我做开办商号的启动资金,也都被我一口回绝了。”

散团说:“那不一样!”

陶然把探询的目光落在散团的脸上,一动不动。

散团笃定地说:“虽然说跟你相识的时间还不长,相处的时间更少,不过我看得出你是个办事认真,用情也很专一的人,嘴上能说女朋友,实际上应该已经是未婚妻啰。在你的头脑中,作为一个男人,就该要有能力为自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遮风挡雨,呵护她一生一世。接受自己女人的帮助,尤其是在创业上依赖自己的女人,在很多人看来还不是为了那个家,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你不一样,你只会觉得这样做损自信,伤自尊。”

一番分析入情入理,一语中的。陶然禁不住问到:“你怎么敢这么肯定我所想的跟你所说的一样?”

散团简单明了地回答:“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陶然接着催促道:“散团,我急于想要知道你准备给我的第二种方式的帮助。”

这回散团没办法再快人快语了,对于陶然,他已记不清做过多少次全面的分析了,每一次的分析结果都是一样的:做朋友,可以交心;做伙伴,也完全可以信赖。他心里的的确确是很矛盾的,一方面想要依着阿莉,选择与陶然保持纯粹的弟兄朋友情谊,另一方面,又想背阿莉着把陶然塑造成另一个自己。此时此刻,他向陶然提出两种选择,其实也是再进行一次变相的占卜,如若陶然选择了之一种帮助,那就算是天意要他与陶然保持朋友关系。反过来说,要是陶然作出了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天意要他把陶然拉到他生活中鲜为人知的那一面。

散团也很清楚事情往往并没有非此即彼那么简单,很难说这两种选择陶然都不会接受,而这种情况是他所不希望看到的,因而虽然确信不管怎么说,陶然都不会给他带来潜在的危险,但决定一反多年来诡秘的行事习惯,在人前公开自己的真实面目,他还是颇费踌躇。

沉吟半晌,散团依然不是正面回答,而是表露出忧虑:“朋友归朋友,弟兄归弟兄,这事我还真是没有勇气痛痛快快讲出来。因为我讲出来以后,只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你接受了,我也如愿帮了你的忙,朋友还是朋友,弟兄还是弟兄,这当然是我所盼望呢。第二种是你不接受,要是这样的话,你我也就没办法再以朋友关系相处下去了,这个现实我还真是不愿意面对。”

见看似口无遮挡的散团也欲言又止,陶然做好了静观其变的打算,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陶然不问,散团却又不便再犹疑不定了:“第二种就是介绍你做一宗买卖,业务我负责联系,资金我投入,你只要把运输和成交环节处理好就行。事成之后,我撤回了投资,提取了收益,你还有近百万元分成,开家小规模的边贸商号应当也不成问题啰。这样的合作,我们完全是互利互惠,哪个也不欠哪个呢人情,你看行吗?”

陶然吃惊地问道:“什么生意?那么赚钱!”

“我想,这个问题就不用我回答啰!可能你从来没有留意过,不过你来边城也不是一条两天了,有关这种买卖的话题就算是不想听也一定已经听说了不少,只不过是没当作一台事放在心上罢了。”散团没有直接解答,但实质上又已经用诱导的方式作了变相的解答。

“散团,你是说……”

陶然没把问话说完整,散团却也不再加以掩饰,用力点了点头。

“散团,原来这就是当初你在拱罗送别时所说的‘别呢什么子想法,什么子特殊呢需要’!中国有那么一句俗话:道不同,不相为谋!那次八莫之行你对我的多方关照,我在这里表示真诚感谢,这次劳你大驾不辞辛劳赶来,到头来却一无所获,在这里,我也诚恳地说声对不起。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想我也该回边城去了。再见!”陶然说完连手也没跟散团握握,就起身毅然离去。

陶然当时离开得毅然决然,到头来还是不得不向严酷的现实低头,向散团妥协。

良知和罪恶的搏杀,以及搏杀过后良知复苏或是罪恶形成,心灵都无可避免地要经历一场撕心裂肺的剧痛。尤其是罪恶的萌生,痛过了之后,在实施罪恶的过程中,又势必连灵魂都会因为恐惧而战栗,这种战栗较之搏杀过程中撕裂般的剧痛不知还要胜出多少。对于陶然来说,这份惊惶和恐惧来得最为强烈的又是在抵达目的地后赶去成交的过程中。那一刻, *** 影视片中黑社会力量和毒枭们暴制暴、黑吃黑,刀光血影,枪林弹雨的场景,一幕幕如幻灯片般在脑际闪现。为了麻痹自己,减缓极度的恐慌和难以言说的痛,陶然把赶去交易的过程当作了赴难的过程,把自己假想成一个将死之人,一个正走向死亡,经历着死亡之人。由此,痛归痛,惊惶归惊惶,在把装满毒品的旅行箱推过去,又把塞满了百元大钞的手提箱接到手之后,他从容验钞点数,镇静握手作别,叮嘱对方“珍重”。仿佛不是在做毒品交易,而只不过是老友聚会,让作为道中老手的对方也误以为他那是因为在暗中伏下了足以仗恃的力量,是有恃无恐,不由得暗暗折服。

回到边城,过境到异邦边镇后与散团见上了面,陶然沉默不语,不对嘴上挂着“兄弟”、“朋友”,满脸都是笑意,连连说“辛苦,辛苦!”的散团稍作回应,使得散团也不得不无言地看着他。

对视良久,陶然把手提箱摆放到散团面前,又“啪”地打开,随后负手而立,就连眼光也挪向了别处,既不看散团,也不看钱箱。待散团老道地分摊停当,把装有属于他的那部分的提箱递到他手上,他仍旧缄口不语,信手接过来拎着,转身就向门边走去。

走到门边上,陶然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散团,缓缓地问道:“散团,你不是说你有用不完的钱,把钱看作是废纸看作是烂树叶,为什么还要一次再次地把自己宝贵的生命当作赌注押到赌桌上呢?难道说你把自己的生命也只看作是跟手上的钱一样的东西吗?”

散团明明听得出陶然的问话绝没有丝毫揶揄和讥讽的成分,可还是禁不住面部肌肉微微抽搐,眉宇间也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他没有正面回答陶然的问话,但也没有避而不答:“陶,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就算是我想要回答,也回答不清楚,就算是我回答清楚了,你也听不明白。不过,总有那么一天,你自己会感受到的!”

陶然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散团,我绝对不会!”

陶然说过之后,就毅然决然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散团笃定地冲着陶然的背影大声叫嚷:“会呢!陶,你一定会呢!”

事实,真的被散团不幸言中。为了筹集资金开商号和散团合作贩毒,陶然只当是他之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最后一次贩毒,哪里料到后来争夺出口商品的边城地区 *** 权,他又再次被迫主动上了散团的贼船。

回转边城后,陶然向散团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提出了疑问:“散团,自从跟你联系上以后,我就总觉得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暗中紧紧地盯着我,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你派人在暗中监视我?”

散团早已彻底成了毒魔的奴仆,深陷跨国毒品犯罪的泥淖那么多年了,他因为狡诈异常,既不离开缅甸境内,又从不涉 *** 易现场,因而也曾多次惨遭败绩,却又从来不曾危及根本危及生命。即令是在组织中的高层面前,散团也从来不以真实面目示人。当他面对陶然的时候,他只想到了安全问题,因而轻易地就揭下了面纱,结果把本来进退有裕的自己逼进了连转身都困难的窘境,让他后悔不迭。之一次合作分手时,看到陶然脸上显现出的厌恶的表情,他知道保持亲密无间的朋友关系已经无望,心底里都禁不住追悔莫及。怨自己在陶然不接受无偿资助的情况下,为什么就不变通一下,假意应承收息或抽成,以借款或者投资的形式帮助陶然,而要把陶然拉上那条路?怨自己就是要把陶然拉上那条路,不也完全可以借助神秘的途径实施吗,何必一定要真实面目面对呢?随后再想起陶然,就会既十分渴望能见面畅谈,又惧怕看到陶然对他那副厌恶的表情。再碰到阿莉与他谈起陶然,他也不再像先前一样愉悦。阿莉只当随着时间的推移,与陶然的友情已经在他心里渐渐淡漠了,慢慢的也就不再在他谈面前提及陶然了。

此时此际,散团有些不敢与陶然对视,注视着手上的酒杯,沉吟着说:“陶,你既然这样想,那就算是这样吧。”

陶然愤愤地说:“散团,我是认真的,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你或许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想甩甩不掉,想揪出来又揪不出来,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把你的心紧紧地攫住,把你的咽喉紧紧地扼住了。你完全失去了独立,只能任凭他人宰割,让你既感到憋屈,又感到悲哀,还又无可奈何。这绝对是一种诉说不清,洗刷不尽的耻辱。”

散团看了看陶然那张写满愤恨和痛苦的脸,随即又把目光移向窗外,以问代答,试探性地问道:“你该不会就为这点事,就拒绝以后再跟我合作吧?”

陶然斩钉截铁地说:“这完全是扯不到一起的两码子事!在这里,我无非是要从你的嘴里得到印证,印证我的猜测是不是正确。至于继续合作,你完全可以死了这份心,无论如何,我永远都不可能再做这种事。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想,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吧!”

有些时候,有的人对某件事的态度表面上越坚决,内心却越首鼠两端,口气上越强硬,精神上越没有支撑。听了陶然笃定的表白,散团反而笑了,从窗外收回目光,对着陶然举起杯子说:“来,为最后一次干杯。”

陶然没有响应,乜斜了散团一眼,也把目光投向窗外,悠悠地说:“散团,我真的宁愿从八莫回来后就再也没跟你联系过,因为那样的话,我将会永远拥有一个美好的回忆,那回忆中将永远鲜活着一个异邦朋友真诚的笑容。”

散团故作不解地问道:“陶!难道说现在我们就不是朋友啦?”

陶然把眼光又从窗外移回室内,满含鄙夷地看着散团反问:“难道说现在我们还是朋友吗?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会对在险境中闯荡的朋友没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信任吗?”

散团无辜地看着陶然,半晌才痛心疾首地说道:“陶,我没想到你会这样想,真没想到。实话跟你讲吧,我做这种买卖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生意伙伴见过我的真实面貌,甚至我的手下当中,都没有一个人晓得在组织中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就是表面上看起来连组织内部都没有资格进入,只能在外围打转的我,表面上看起来连组织内部都没有资格进入,只能在外围打转的我,就是在组织中至高无上的那个人!怪我不信任你,你怎么就不想想,要是我不把你当朋友,你说我能向你公开我的营生吗?能够放心跟你做这种买卖吗?能够一次接一次把自己投资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元人民币的货轻易交到你手上吗?很多人把做这种买卖的人,尤其是我们属于枭字辈的人都看成是凶神恶煞六亲不认的恶魔,这不奇怪,因为他们毕竟不了解我们,也不可能理解我们。只是你也算得上是同道中人了,不了解别人,还能不理解自己吗?我们也就只不过是对那东西的看法跟着更多的人不一样而已,除了这一点,我们一样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维的人,跟别人并没有什么差别。作为一个人,哪个又会不有一点自我保护意识呢?要晓得丧失了生命,就什么都谈不上了!不错,对于朋友应当开诚布公,以诚相待,而不应当疑神疑鬼,处处设防,但那不包括在特殊场合。

“你没有猜错,我确实是派了人在暗中监视你的行动,不过对我的这种做法,你可以看成是不信任你,为什么就不可以看成是我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呢?我为了保护自己而在暗中监视跟我走股钢丝的人又有什么错?因为只有这样,在我的同伴发生了意外的时候我才能够及时察觉,及时逃生,也只有在自己保全了生命后才谈得上去营救陷入了绝境的同伴。打个比方,就像猎人打猎,他首先要学会的不是打猎,而是保护好自己!做这种事跟着上山捉老虎逮豹子也没什么不一样,不是剥了老虎皮就是被老虎生吞活剥,所以一定要做到往最坏处着想更好处努力,所有有可能发生呢事都要首先料想到,并且在行动之前就相应呢做好充分呢应对准备。而很多人在最初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想到的只是横下心来,把脑袋瓜往裤腰带上一拴,抱定不是被抓住判刑枪毙坐大牢,就是狠赚一票吃香的喝辣的的念头。

“尽管说你各方各面都跟别人有些不一样,不过在做这种事的时候却没有能够避免那些人的那种想法,全凭运气全看造化。这是对自己不负责的行为,迟早难逃厄运!这些话早在你之一次做这事时,我就想要跟你讲了,只是因为晓得你生性要强,怕你误以为我对你指手画脚才一直都没说。你对我这样鄙视这样轻蔑,让我很难过,不过不管你怎么看待我,我永远都会把你当作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的。”

陶然不屑地说:“哼,朋友?有你这样把朋友往火坑推,往绝路上引的吗?”

散团大惑不解:“没有啊?我什么时候把你往绝路上带了?”

陶然反唇相讥:“还没有呢,走私贩毒不是火坑,不是绝路,还能是康庄大道,还能是温柔乡?你刚才不是也说这是在走钢丝啦?”

散团满含委屈地辩解道:“陶,你这样说对我不公平!你说我引诱你贩毒,可你不应当否认,想来也不会否认,当时我首先想到的是资助你开办商号,而不是强迫你做这种生意,是你选择了走这条路!你可以想想,做这种买卖有那么高的利润,又怎么可能不有得一点风险?一件事是好事还是坏事,从不同的角度看就会有不同的观点不同的结论,比如做这种事,站在国家站在 *** 的角度看就是违法犯罪,站在大部分人的立场上看就是坑人害人,而在我们看来就只不过是转手买卖,投资赚钱。对你来说,之一次就赚了百多万元,这次更是捞了几百万元,这条路绝对不是什么子火坑、绝路,而是生财之道!”

一个人如果行得端坐得正,那么他对事物、事件的评价和判断有时候虽然难保并不正确,不过他的态度必然是诚恳的。而当他的行为一旦曾经逾越正常的轨道,就算他再正直,为了减少来自内心的谴责,他的思维也会在无形中本能地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他的观念也就必然因此开始扭曲。陶然听到这里,没有再继续争辩,散团的这些话在别的人听来,或许简直就是信口雌黄,可他听了后略为一想,也觉得的确很有些道理。他自己之所以仇视散团,眼下甚至顾不得先把手上这几百万元用生命换来的钱财先送回边城,就要散团亲口承认一直派人在暗中监视他,他好痛痛快快地声讨、驳斥一通,之后彻底终止跟散团的一切交往,为的也只是怨恨散团引诱他走上了走私贩毒的罪恶之路。可细细一想,却又觉得散团并没有把枪口抵在他脊梁上,把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迫他,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意志不坚,怪他自己把起点定得太高太不切合实际,因而迫使自己走上了这条路。换成是自己,眼看着自己的朋友走在这条钢绳上,而又全无周全考虑,毫无自我保护意识,又不好出言阻止,也会留一手在暗中作一些防范的。并且他从散团的话音里同时也听出了劝导自己不要盲目地相信人,甚至都不惜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押在别人身上,而要随时随地争取掌握主动,把自己的命运把握在自己手心。这个劝告不能不说的确是太中肯了,假设自己有这觉悟,当年就不会贸然辞去公职追随郭晖,彻底断了后路,假设有这觉悟,在经商中也就会匀出点精力备条后路,不会再招致郭晖的猜忌,对自己痛下杀手的情况下走投无路。

可是,无论如何,陶然都没法获取心理上的一份平衡。他既觉得散团为达到自我保护的目的而派人在暗中跟踪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并不牵强,又隐隐约约地从中感受到一份挑战的意味,心底里依旧说不出地感到耻辱,感到不甘心。

散团当然知道陶然既然已经陷进来了,就未必还能够脱得出身来,只是上次陶然说“最后一次”时态度那般坚决,使得他在再次找陶然前,还是不得不做好了多费些口舌多费些周折的准备,不想陶然却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地爽快应允了。

实质上,陶然所想到的根本不是应允散团合作交易,而是接受散团的挑战——散团肯定还会给他装上尾巴,他一定要成功地甩掉尾巴,否则难以洗刷心头头两次被盯梢所感受到的那种无法言喻的耻辱!

陶然事先就在城郊物色了一个废品收购站,并打发走了收购站的主人。随后弄了一个跑长途货运的大卡车上常用的备用大油箱,经过精心改装,藏匿在废铁堆里。等到毒品入境后,他提了毒品回到废品收购站,暗地里悄悄地把毒品塞到了油箱夹层,却故意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弄了一些皮张运到废品站,躲在屋里捆扎。随后才进城找了一辆小卡车四处转悠,看准了一辆拉集装箱的大拖车,巧妙地制造了一起“意外事故”。

“妈呀,我的车!天,这倒霉事让谁碰上不好,偏偏就让我给碰上了?”驾驶员拉开车门就喊天,跳下车来就往车身部位跑。

陶然做足一副吓傻了的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驾驶室里装着发愣。

“ *** 的,下来!闯了这么大的祸还不下车,你是不是想溜?你就不觉得自己想得也太美了点啦!到底是瞎了眼还是怎么的?没那 *** 本事就别出来混,出来混你就该把 *** 眼睛给瞪圆了!放着那么宽的路不走,非撞我身上?”驾驶员看清车子其他地方都毫无损伤,无非就是备用油箱通了个洞,一颗心其实已经落地,却做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凶神恶煞般一把拉开车门,又一把揪住陶然的衣襟,把陶然拉下车来。

“对不起,师傅!师傅,对不起!老天,该没什么大事吧?可千万别出什么大事啊!”陶然任由驾驶员拖着,一边走一边可怜兮兮地叨咕。

“他妈的!说什么 *** 话?你怕是在吃灯草吧?还没什么大事呢,你说这么大一辆车,出了事它还能小得了吗?”驾驶员扎咋呼呼地嚷嚷。有理是未必需要声高,不过想要先声夺人赢得气势,声音就是不能小!

“师傅,求你啦,行行好,今天这事完全是我的错,可我有急事,赶时间,求你千万别把事情到交警队去!”陶然做足了一副灰孙子样,低声下气地求告。

跑运输的不幸出了交通事故,因为担心耽搁时间影响赚钱,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谁都不愿意惊动交警。可被撞的一方为了迫使肇事者情愿多赔偿一点,肯定会做足一副有理走遍天下,得了理就不轻易饶人的样子。而肇事者为争取能够少点损失,也必做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极力虚张声势。像陶然这样一开始就显得这般弱势,完全就是主动伸长了脖子在讨宰。

“这么大的事能不扯到交警队去吗?不想去交警队,你该不会是无证驾驶吧?该不会是想要瞅个机会悄悄溜了吧?不行!你得要先把驾照、行车证给我!拿来!听到没有?”

驾驶员久走江湖,什么样的熊包怂包都见过,可就是还没见过陶然这么“熊”这么“怂”的。既然对手是这么一副德行,那么这起事故完全就是一场送上门来的讹钱的机会,他心里都乐开了花,不过他又怎么可能出卖自己,把这心思在脸上表露出来呢?

“师傅,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要是一定要赶尽杀绝的话,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实话告诉你吧,姑且不说我不是无证驾驶,就算是无证驾驶,你也奈何不了我。为什么呢?这是我的一亩三分地,哪个部门哪个单位我没人?兴师动众闹一场,我大不了摆一桌酒菜,再赔一个破油箱。而你呢?一分钱的便宜你也捞不着!”陶然突然脸一沉,一下子强硬起来。

“照你这么说边城就没有王法啦?本地人就可以无法无天横行霸道啦?我这油箱就只能自认倒霉算是白扔啦!”驾驶员走南闯北,久经风浪,又怎么会那么不禁吓唬?还以一串反问。

“边城有王法!本地人厚道!油箱我赔钱!”陶然诚恳地说。

“你以为单单就一个油箱吗?里边满满一箱油,几百升呢!都漏光了!这又怎么算?”油箱底哪里还剩下多少油?要真有几百升,那还不漏得车底下一片汪洋了?驾驶员开始讹钱了。

“油钱我也赔你,只是大家赚钱都不容易,还请师傅容我点!”陶然看看地上的油渍,嘴角又挂上了微笑,冲驾驶员说。

“要我容你点?买车的时候卖车的怎么就不容我点?加油的时候卖油的怎么也不容我点?还有这 *** 大的地方,上哪里找这么大一只油箱去?没有备用油箱叫我怎么跑车?车动不了损失又怎么算?找谁要?”驾驶员借题发挥,一笔一笔地敲,一项一项地讹,仿佛一辈子的吃喝拉撒都指着这场不是事故的事故,指着这只油箱了。

“有道是祸福相依,师傅,我们俩这一撞,我是不能不破点财啦,不过对你来说坏事还真的都可以变成好事,是福是祸就看你怎么办啦。我不小心撞了你,就是因为急着发货,合适的车又不好找才忙的。我看你这车就很合适,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完全可以谈谈。我的货你来帮我拉,油箱我先找只差不多的给你凑合着用,等货送到了我再找家汽修厂给你弄得原模原样的,回程的货源也完全可以包在我身上。就只是我要拉的这货它还真是有些不待见!”陶然欲擒故纵,一口气抛出了一串足以令任何一位跑长途货运的驾驶员垂涎的诱饵。

“朋友,说说看!说说看!是什么货?怎么个不待见法?只要不是走私贩毒,只要不违法犯罪,我都可以帮你拉!”驾驶员果然禁不住诱惑,连声催问。

“师傅,看你说的!做走私贩毒、违法犯罪的勾当的不是 *** 就是人精,你看我是像 *** 呢?还是像人精?那种货就是你敢帮我拉,那种买卖我也不敢做啊!我要拉的货是皮张,还是处理得不好的皮张!我说的不待见,就是臭!还不是一般的臭!”说到臭,陶然一边说一边用手在鼻翼边频频扇动,仿佛不是站在油香扑鼻的车边,而是站在奇臭无比的皮张堆旁。

陶然这是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巧使瞒天过海之计。他深知一个人如果把一只手伸得太长,势必导致这只手缺乏应有的力度,料定散团派出越境深入大陆内地盯梢的人只有一个,而这个人为了避免跟丢,肯定会选择死死地盯住货,而不是紧紧地跟着人。他暗地里把毒品藏匿到隐藏在废铁堆里的特制的大备用油箱内,却拉了一堆皮张到废品站房子内捆扎,果然给盯梢的人造成了错觉,认定毒品被他藏到那些皮张里了,还认定他在把毒品运往内地时也必然用大量的皮张来作伪装。于是根本不管捆扎好皮张的他离开废品站去干什么,就只管潜伏在暗处,盯紧了那个废品站,盯紧了那些皮张。他从从容容地进城物色车辆,制造事故,与那个自以为占了天大便宜的驾驶员达成协议,这才找了一辆微型车到废品站把房子里的皮张拉往货场的皮革仓库。盯梢的人这下子反而不敢怠慢,又紧紧尾随而来,死死盯住。他又再次大摇大摆地从那人眼皮底下离开货场,回废品站拉了那只油箱,到约定的修理厂置换大卡车上的破油箱,再回货场装货。

陶然压根儿就不担心油箱体积与容量严重不符,会在路途中引起驾驶员的警觉。越往边境走,油价越贵,因此驾驶员为了省钱,在由内地前往边境的路上,往往是不耗光备用油就不加油,而每加一次又都把所有油箱灌得满满的。可在返程途中又恰恰相反,赶一程就加一次油,再赶一程又加一次油,次数勤,量却不多,并且加的都是主油箱,备用油箱十有八九都是闲置的。

用大量又脏又臭的皮张夹带毒品,外行人可能会觉得有创意,其实早已是用滥了的招数。把毒品藏匿在油箱、水箱里,同样已经再老套没有。可两招混用效果可就不一样了,换了谁都只会认为这辆车要是有问题的话,问题绝对在臭不可闻的皮张车厢,可他却恰恰把毒品放在车身下显目的备用油箱内,而不是藏在车厢内,这不就变成奇招了?

人货分离是常规,再说散团派来盯梢的人已经被他巧妙地当作自己押货的人来使用了,陶然自然一路悠哉游哉地先期赶往目的地。

货到目的地,陶然又成功地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他事先就在城郊联系好了一个农家小院,等车一到他就往那里带,一到那里就把皮张全部卸下来入库,又用一根无形的绳索把盯梢的人牢牢地拴住了。那人看到卡车卸完货进城,不管。看到皮张入库后陶然离开,也还是不管。就只知道守着一屋子的皮张,等着他回来提货。

等到那盯梢的人在原地越等心里越发毛,越等心里越发毛,最终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陶然已经成功交易,安然返回边城,过境异邦边镇见到了散团。

“散团,你的运气总是那么好,这次买卖也很顺利,只是我那边的一个朋友最近死了看门狗,偏偏他家单门独户,没有那么一条狗守家还就是不成。我觉得你派去的人够机灵,想来也够忠诚的,应当担得起那样的重任,就擅自作主,安排他在那里暂时 *** 几天,他可能要再过几天才能回来。没有跟你通声气就安排你的人做事,真的是太不应该了,不过我也是被迫无奈,请你多多谅解!”

把散团的邀约当作挑战,慨然应战,戏耍般轻松摆脱散团手下的盯梢,陶然心里不用说又多了一份成就感,感到说不出地满足。一见面就揶揄,一交割完钱财就扬长而去,视散团如无物,弄得散团哭笑不得。

那么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居然又被陶然给弄得啼笑皆非。因为珍惜一份情感,也因为怜惜一份智慧和胆识,散团这个自负很高,也让道上的人深感神秘莫测,由衷仰慕的人,对陶然可真是头痛了,无奈了。可他也不跟陶然计较,一阵尴尬过后,他明知道陶然在有意躲避他,还是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执着地与陶然联络。

陶然有能耐轻而易举地摆脱散团煞费苦心安排盯梢他的人,很快就洗刷了心头上次被盯梢所感受到的那种无法言喻的耻辱感,却再怎么也没办法消除对散团的恨意,因散团把本来循规蹈矩遵纪守法的他拽入了走私贩毒的深渊而产生的憎恨。同时,他也无法彻底忘却与散团曾经的一份友情,抛开散团是阿莉的先生,阿莉对他情深义重的这一层不说,那次八莫之行,消除了对他的猜忌后,散团完全是把他当作至交好友来盛情款待的,他可以不把这事挂在嘴边,可又不能不把这份情放在心头最敞亮的位置。两份截然不同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散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好选择不避而不见。

至于贩毒,自那次归来后,陶然通过各中枢神经,更是把一个死命令反反复复地植入了全身每一个细胞——不准再动这个妄念!不准再踏上这条罪恶之路!不错,对于干这勾当,他是已经没什么良知的谴责,不过他很清楚,如若不及早抽身,在这条路上,他迟早都难逃国家法律最严厉的制裁。生命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只有弥足珍贵的一次,姑且不说他从来都不曾看轻过自己的性命,就算他可以任凭自己的生命如同草芥一般枯萎,又怎么能忍心无视李琳的生活幸福随之灰飞烟灭,怎么舍得丢下李琳一个人在滚滚红尘中孤苦伶仃,备尝艰辛苦难呢?遗憾的是,当初是不是踏上这条道,他有得选择,如今想要选择退出,却已经没了余地。

有一天,陶然准备去某个商号洽谈一单业务,因为还没到约定时间,于是在边贸市场上信马由缰地溜达。走着走着,突然感到似乎有人在跟踪。其先并没太在意,不想由此而至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只好装作无意间转身浏览街景,扫视身后。发现可疑目标之后,为了加以验证,又像没事人一样转回身,继续往前漫步。前边路口刚好有一家商店,他一转过弯就紧走几步进了商店,透过橱窗窥视。这一来如愿验证了那人的确是在跟踪他,到了转角处发觉不见了他的踪影,正停住脚步四下张望。他当然知道那人很快就会意识到他进了商店,他不可能在这里摆脱跟踪,只有走到一个小商品柜台前驻足,寻思对策。他对边城的熟悉是不容置否的,眨眼间就想到了前边不远处有一个当街的公厕,那公厕背面也有进出的门,从后门出去绕行十几米就又可以回到街面上。

确定不管那人是不是知道公厕有后门,都可以利用有利地形摆脱跟踪,陶然不再迟疑,迎着守候在门外的跟踪者出门往前走。到了公厕就进,进了前门就快速从后门溜出,再以最快的速度绕行那十几米返回街道,刚好看到那人意识到了问题,急忙进门。他从从容容地回到公厕前,不疾不徐地顺着来路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摆脱了跟踪,陶然也不敢稍有懈怠,为免被跟踪者跟到商号,跟到服饰店,跟到家里,非但行踪一反常态,还随时随地都在留着一份神。可是几天之后,那种被跟踪的压迫感又出现了。这回他没想当即设计摆脱,因为他意识到对方有可能不达目的就绝不会罢休。果真如此,跟上甩了,甩了又跟上,再这样玩下去,非但解决不了问题,有朝一日还必将把对方带到他生活中不愿意让用意不明的人接近的核心。那是此时此际此情此景让他最感到头疼的事了。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改变彼在暗处,己在明处的窘迫境地,摸清对方的目的。

打定了主意,陶然不再迟疑,镇定自若地拦了辆出租车,一路缓缓赶往几十公里外的一个风景区。到了景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提起警觉暗自留神。

觉察到跟踪者已经来到近旁,陶然沉声说:“出来吧,再躲就没劲了。”

等对方坐到了面前,陶然又说:“说吧,这里清静,有什么透不得风的话,见不得光的事都不妨说出来啦。”

“下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随着话音,一个人不紧不慢地从侧面暗处走出来,“既然李老板肯坐下来谈,那还能有什么透不得风的见不得光的?”

“我们认识吗?”陶然对那人的出现颇感意外,两人明明在不久前还做过一次大买卖,他却故作不知。

“李老板,既然都坐下来了,我们还是别再兜圈子了好不好?”对方并不在意陶然的态度。

“哈哈,原来是黄老板。只是不知道你劳师动众,不远千里来到这边远偏僻的地方,准备给我李某人演出什么好戏?”陶然不再装疯卖傻,打着哈哈说。

“李老板,我跟你几次见面好像都不在戏院,也不是在唱戏、看戏,而是在做实实在在的买卖。我想你今天特意把我带到这里来,该不会是专程来插科打诨的吧?既然如此,为什么就不能开门见山呢?你倒是几家伙就发了大财,都在寻思着收手啦。可兄弟我不行啊,吃饭的嘴就够多了,又还要四处打点。我这是专程来请你赏口饭吃啊!”姓黄的仍然不着恼,微笑着说。

“黄老板,你一提醒,我还真记起来了,我是和你做过买卖,不过那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而不是这辈子。保不准来生还会想起来再做上几票,只是也绝对不会是在今生。我想黄老板应该听明白啦,也想请黄老板更好还是记清楚些,今生今世,请恕我不能再陪着你玩那玩艺儿啦!”这回陶然不再绕弯子。

“李老板,每个行当都有每个行当的规矩。这个江湖,不踏进来是不踏进来,没人管,没人逼。可要是进来了,好像就不一样啦!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生是江湖人,死也只能做江湖鬼。’你该不会没听说过吧!”姓黄的脸上还带着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这么说黄老板是准备来个霸王硬上弓,牛不吃草强摁头,逼着我跟你做一辈子买卖啰?”陶然逼视着那人,不紧不慢地说。

“李老板既然已经听明白了,那又何必多费口舌再问一遍呢?”姓黄的目不转睛地迎着陶然的目光说。

“可是黄老板,据我所知,如今这块土地好像是讲法制的!”陶然一板一拍地说。

“李老板,我总在想,法律它并不认可我们的买卖,既然如此,又凭什么一定要我们认同它!你说呢?”姓黄的针锋相对。

“好好的跟散团合作,少了我这个中间环节,不是都还可以多捞点儿吗,又何必盯住我不放呢?”陶然试图动之以“利”。

“什么?散团?噢,你是说‘影子’吧?他背着个‘影子’的名声,其实连个影子也见不到,再说中间还又拦着那么一道篱笆。换成是你,跟这样的一个人打交道,心里头能踏实吗?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人看得见摸得着,有血有肉有感情,做事也从不拖泥带水。”姓黄的来个晓之以情。

“黄老板,那只是你一厢情愿,你喜欢我,不见得我也就一定要喜欢你!我奉劝你,你更好还是别把人给逼急了,李某人也不是一只随便可以摸捏的软蛋,也有不信邪的时候!”陶然脸上有了颜色。

“李老板火头一上来当然就站在水中不怕雨淋了,问题是你身边得要没有穿鞋的才好。要是有穿鞋的,他们可能就不得不顾忌我们这些光脚的喽!”姓黄的还以颜色。

“那你先从我身边找几个穿鞋的出来再说。言尽于此,我还有事,恕不奉陪!”陶然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离开景区,陶然也不回边城,径直赶往州城,赶往机场,飞往省城。

陶然这一去,十余天之后才返回边城。

让陶然感到吃惊的是对方并没有知难而退,离开边城。非但没有离开边城,还找到了他的命门。当他回到边城,又确定身后没人跟踪后匆匆赶到服饰店,老远就看见那姓黄的正斜倚在服饰店门口望着他笑。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被对方无形的子弹穿透了。

“黄老板,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陶然为了避免被李琳看出端倪,远远地示意黄老板过去,用带钩的眼神逼视着他说。

“不想干什么,就只是这些天李老板不在。哦,不对,是陶老板不在,我担心有人骚扰嫂夫人,特意代为保护。噢,对啦,另外,我还想送点东西给你。喏,就是这玩意儿。”姓黄的得意地笑着说,说完把一张相片递给陶然。

陶然一看,更是傻了眼,照片上不是别的,正是那座西番莲架陪衬着的竹篱柴扉的独特小竹楼。很显然,姓黄的是在告诉他,他的命门已经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了,只要有必要,他随时可以往他的心脏上插刀子、打抢眼。

“这么说,黄老板是不把我陶某人放在眼里啰?那么散团呢?你不是觉得散团很在味吗?你嫌中间拦着一道篱笆,他倒是好像从来都不很在意这道篱笆!”陶然稍事镇静,态度强硬地说,为了叫对方知难而退,把散团这面旗也扯出来啦。

“陶老板啊,你可能不知道,你不在边城这段时间,边城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两个内地游客被杀啦,凶手是一个缅甸人,行凶后企图逃回缅甸,结果被边防武警抓获,被抓的当天晚上在看守所里咬碎嘴里 *** 的假牙,也服毒自杀啦。这些天这事在这里已经传扬得沸沸扬扬,只不过是你刚回来,还没听到罢了。”姓黄的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又说,“陶老板,那两个游客刚好就是我的人。你对他俩也不陌生,一个最初跟踪你,被你轻易甩开,另一个被你带到风景区。至于凶手,你难道不觉得有可能是‘影子’,也就是你嘴里的散团派来的杀手吗?顺便提醒你一下,知道你就在这个城市,我想要找你,找你的亲友,就算有点难度,那也不至于有多大。不过,要是没有人指点,我可没本事掐算出你的落脚地就在边城。说穿了,不想你退出的人可不仅仅就是我一个人啊!”

事实真的就如同那姓黄的所说,虽说先前曾经有过几次交易,不过他对陶然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了解,陶然对他来说就像一阵几度拂过他面颊的轻风。要是不借助知情人的帮助,跟踪陶然,胁迫陶然,他无法可想,也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个创意是散团的,发起者也是散团,姓黄的是在受散团邀请前来客串的过程中,才突发奇想,觉得攀着散团这个晃荡在篱笆外边,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影子”做买卖,别紧要关头他蒸发了,这跟靠天吃饭又有什么差别?倒是有胆有识做事也从不拖泥带水的陶然被散团在他面前“形象化”了,显得看得见摸得着,只要攥紧了,那比一个“影子”可就要实在多了。于是才在操作过程中,将散团撰写的剧本巧妙篡改,剧情因之而更精彩了,可也由喜剧演变成了悲剧。

散团对于陶然把他做买卖的邀约,当作是跟踪与反跟踪的挑战,在“挑战”成功后还不顾情面地揶揄,有过尴尬,但尴尬过后反倒满心都是自得,满脑都是兴奋,为自己慧眼识英才,把陶然拉上这条路而自得,为有了陶然的加盟,他将如虎添翼而兴奋。

让散团始料不及的是他那么看重陶然,陶然却完全把他当成了没有一点色彩,也没有一点分量的空气。不久后他兴冲冲地来到对岸边镇邀陶然过境会面,陶然置之不理,他勉为其难越境来到边城找陶然,陶然避而不见,他一次次不厌其烦地邀请、来访,陶然休说打个照面,就连一个 *** 也没再跟他通过。这让他从心底里感到很不是滋味,感到既舍不得也不甘心,舍不得与陶然的一段友情就此终结,不甘心与陶然抱成团精诚合作,如虎添翼珠联璧合的愿望成为泡影。

不想让陶然就这样退出这条道,散团说不得也就动上了挽留陶然的心思。

事不关情则已,关情则乱,饶是精明如影子的散团也不能另外。思量再三,散团总是觉得挽留陶然不能选择效仿老爷子当年挽留他的手段。首先,他没有那个便利,陶然就是连照面都不跟他打,更不要说是到那边做买卖;其次,陶然是他和阿莉夫妻俩共同的朋友,而他和老爷子说穿了都只不过是对方赚钱的工具罢了;其三,老爷子杀人如麻,而他历来不崇尚血腥手段,更何况是针对陶然;还有,老爷子担心他退出那个行当后会出卖他,而他知道陶然再怎么说也不会出卖他。这就决定了他不可能决绝地让一厢情愿准备离开江湖的陶然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要么回到江湖中再做江湖人,要么就去做江湖鬼。

为了在不撕破脸皮的情况下达到让陶然回头的目的,散团绞尽脑汁,最终决定借助下家帮忙,于是与姓黄的取得了联系。他要求姓黄的不伤害陶然,不向陶然泄露他参与了行动,不去刨陶然的根底。可姓黄的一开始就存了一份私心,行动自然失去了控制。及至姓黄的人摸索到了李琳的服饰店、居所,触及了陶然的根本,他再也坐不住了。

散团跟姓黄的根本就没有见过面,这次合作他这边出面的是一个喽啰,姓黄的也只派了两个喽啰,那两个喽啰倒是确信他并未露面,而他的喽啰却只当对方两个人当中肯定有一个是姓黄的,并把错误的判断当做准确的情报汇报给了他。当历来不主张滥杀无辜的他为了避免给陶然带来麻烦,痛下决心发出了格杀令,喽啰先把对方两人都杀了,被捕后又在看守所服毒自杀。

导演这出悲剧,是散团自出道以来的一大败笔。自以为陶然的威胁已成功清除,担心再给陶然带来更大的麻烦,担心导致更多的杀戮,散团中止了行动,不再试图迫使陶然回头。

陶然不惜把散团的名头拉出来,目的在于吓退姓黄的,不想姓黄的告诉他,为了这件事,已经有三个人搭上了性命,同时也暗示他,他姓黄的办这件事,实际上是被散团召唤来的。听姓黄的把话说完,陶然感到心脏又再次被射穿了,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姓黄的趁热打铁:“陶老板,我知道你没有拿刀,也没有杀人的念头,不过再怎么说,你也否定不了这三个人都是因为你而死的。要是你不同情亡灵,不成全我,就算我愿意让这两个兄弟的血就这么白流了,这个主,我也做不了啊。陶老板,我真的很希望流血牺牲能够以你我的愉快合作而结束,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阴谋的始作俑者,一个销声匿迹,一个站在面前一脸都是无辜像,他这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倒反成了罪魁祸首了。陶然气得发抖,急得眼睛都红了,压低声音吼叫道:“姓黄的,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杀了你!”

姓黄的知道自己完全掌控了陶然的死穴,笑嘻嘻地说:“陶老板,要选择用血终止这场游戏,光有你我的还不够,至少要加上你爱人的!我倒是无所谓,可黄泉路上,我总不能让你也跟我一样孤单寂寞吧?”

路走到了这一步,陶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登上的这趟车是只有牵引,没有制动的,在动力和惯性的作用下,行驶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驶向的也不是车站,而是出轨、颠覆、毁灭。可以走得远些,但注定不可能闯出生天;可以在人性和良知的泯灭中让心灵麻木,但注定不可能让灵魂得到解脱;可以暂时地蒙蔽亲人,但注定不可能给亲人久远的告慰。

陶然感到自己的信念支柱已经一下子锈蚀不堪,已经撑不起精神大厦可他不想倒下,不能倒下,不敢倒下,因为自己一旦倒下了,就意味着必须面对李琳的天塌地陷。虽说他已经很清楚这只不过是迟早的事,但是能够延迟一分钟,他就不甘心早六十秒放弃。为了撑持下去,他只能让自己尽快进入状态,进入那种一旦迈出一步,就再也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遇到困难就克服困难,感到恐惧就消除恐惧,打点起全部的精神和全部的潜能,去面对随时有可能突兀而来的骤变的那种状态。

说什么也不愿意再面对散团,跟散团合作,送走了姓黄的,陶然尽力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踏上行程,独闯毒源,寻求上家!

寻求上家解决货源问题,陶然就连越境也舍近求远,选择了远离边城的另一个口岸。过境后弄了辆敞篷北京吉普,他就一路驱车赶往佤邦,心里头装满了与毒枭斡旋的种种设想,惟独忘了稍稍留意路人投来的一束又一束惊疑的目光。

佤族在缅甸境内也有大量分布,尤其是佤邦一带。在缅甸,佤族分为好多个支系,本族、黑佤、白佤等。各个支系虽说语言差异不大,可生活状况、文明程度、风俗习惯却又大相径庭。而最为野蛮、愚昧、贫穷、落后的则当数“砍头佤”。

“砍头佤”散布在佤邦周边地带的群山顶,山有多高就住多高,居住在山腰的已属罕见,河谷地带更是绝无他们定居的家园。英殖民前虽说已经不完全是茹毛饮血,但也没有彻底走出氏族社会,谋生手段基本上是以狩猎为主,辅以刀耕火种。自英殖民起,随着罂粟的传入,种植罂粟就成了他们的主要谋生手段,狩猎则退居第二,至于耕播庄稼的就很少见了。

那些山头原本都是林木蔽天的原始森林,腐殖土深厚,其肥沃本是不容置疑的。可惜人们只知道索取,却不知道施与,世世代代都没有施肥的观念,千百年来,不管是种植的是谷是麦是黍是荞,岁岁年年都是播下种子就等着收获,最多松松土薅薅草,肥力还能不一点点的全都给拔光了?人们头脑里愚昧滋生着迷信,迷信又哺育着愚昧,看到播下的种子贫瘠的土地照单全收,至于果实却再也吝于奉献,他们只有苦苦地祈求上苍保佑。求神拜佛得不到护佑,他们又问道于盲,于播种前掳掠一个路人,砍头问卦,砍下的头面向何方,他们就在山的那面耕播。山地轮歇耕种,缓过点劲儿来,收获虽说菲薄,倒也不至于再颗粒无收,他们还以为得了“神灵”指点,世代虔诚信奉着这一野蛮行径。

陶然当然不知道“砍头瓦”的血腥习俗,更不知道那天正好是当地“砍头佤”的问卦日,他抵达之一道山垭口的时候,整个寨子上百名参加祭祀活动的愚昧人群也刚好齐齐赶到那个指定地点。

“嘎!”一转过山垭口处的弯道,陶然骤然看到路上路下路心,漫山遍野衣着相仿,手握半自动步枪、土火铳、梭镖、弩箭各不相同的器械的人群,本能地踩下急刹车,一时间呆愣住了。

孤身一人的陶然呆愣了,那上百号人居然也随着陶然尖利的刹车声,都看看车头上的人,又看看人座下的车,霎时鸦雀无声。陶然心里边没有丝毫准备,他们同样没有相应的一份思想准备。他们祖祖辈辈掳掠来问卦的都是徒步赶路的人,就连骑马来的似乎都没怎么听说过,更何况他们今天拦下的人是开着车来的。不错,他们的阵容是足够强大的,就算再加上十人十车也对他们形不成丝毫威胁,可他们不是来打劫的,而是来问卦的,如若开车来的人也作数,那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可要是不能作数,他们把不能作数的人砍了头来问卦,卦不准,害他们整个族群都绝收一年,那可怎么得了!

按照规矩,如果认不准来人能否用于问卦,就不能在现场冲他发声,如若冲他发了声,就等于是默认了。人群相继把探寻的目光投向了一个人,嘴里仍然保持着缄默。那人叫帅三,是那天联合行动的领头人,也是为制毒工厂的中枢——佤邦,在他所在的寨子里收集烟膏的人。他也在因陶然座下的车发懵,既为拿不准这人是否可用以问卦,也还有另外一层不便于对周围的人说出来的意思。这可不是旅游胜地,想来就可以来,想走就可以走的地方,他一眼就看出了陶然来自何方,进而直觉也告诉陶然干什么来了。果然如此,陶然可以给他带来财富,也可以让他带去巴结他做梦都在想巴结的瓦邦高层人物。只是他要留下陶然,至少要给在场的人们一个说法。

帅三正准备拿车子做说事,否决用陶然问卦,刚好他放出的瞭望哨冲这边发出了讯息,示意又有人过来了,他打手势询问是不是走路来的,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当即命人把陶然捆在车上,交给他儿子岩所开车拉回家里,自己则发出一个坚定有力的手势,率众往前蜂拥而去。

陶然可没听说过“砍头佤”,更不知道匪夷所思的“砍头问卦”,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险些上了阴曹地府,绳子上了身,人却并没有迷糊。他本来就是来闯龙潭虎穴的,哪里会为一股绳子就乱了心神,失了方寸?岩所才把车子启动了,他就主动搭讪,问岩所这到底是回什么事。

岩所比陶然也小不了几岁,从个头到长相,就是连乃父那点小奸小诈也都完全得了真传,帅三虽然什么都没说,不过他已经把老子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换了是个别的什么话题,他是会很愿意解答的,可是陶然问的恰恰又是那个话题,他自感不便回答,于是避开陶然的问话,笑了笑反问陶然是哪里来的。

陶然平淡地笑了笑,如实回答。

接着,岩所又问陶然来这里干什么?陶然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游玩。岩所叫陶然大可不必遮遮掩掩,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说出来难说我可以帮你。陶然禁不住揶揄,说我都还没吭声你就帮我把“安全带”系好了,现在又在帮我开车,我哪里好意思总是麻烦你。岩所说一看你就是做大事的,想不到竟然会为这么点事就跟我计较。陶然说,那好,我不计较这点破事,可既然是主动应承帮忙,你得要拿出诚意,拿出实际行动。岩所只当陶然是想叫他把他解开,脸上笑得莫衷一属的,心里觉得陶然太现实,为此不屑,嘴里淡淡地说那当然。不曾想陶然却说是来做买卖的。岩所看了看陶然,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买什么。陶然说木材,缅甸柚木、花梨木、红木、酸脂木、乌木、树瘤都可以;紫檀木和花梨木更好,只是这两种木材只要从泰国过境来的,缅甸产的不考虑;实在不行藤篾、玉石也可以试试看。陶然一阵满嘴跑车,岩所倒是愈发相信他们父子俩对陶然此行目的的揣度,自然又增加了一些好感,笑着说你可真会做买卖,到我们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找你那些宝贝疙瘩。陶然嬉笑着说,看来今天实在是糊弄不过去了,其实我是听说你们佤邦大头目招驸马,按捺不住,想要去碰碰运气,怎么样?可不可以麻烦你指指路?

一路上两人虽说形同插科打诨,可又相互都已经心照不宣。回到家里,岩所陪着笑脸说他父亲是佩服陶然能在那种场合镇静自如,请陶然来做客,只是当时情况特殊,不得已而为之,让陶然受委屈了。一边连连道歉,一边把陶然身上的绳索解开,不过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车钥匙 *** 就揣进了裤兜,没还给陶然。

陶然对岩所的一遍说辞不以为然,不过也基本料到了那父子两个的心思,乐得做出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至于岩所把车钥匙揣自己兜里,他也装作没留意到。只是后来到底还是给他惹出一场麻烦再次差一点丧生佤山。

人在更高处居住,水却在更低处流淌,砍引水简槽不难,可山顶哪来的山涧水让他们引?逢土挖土,遇石凿石,山里人从来不惜笨力气,可井深挖到山高也未必出水,谁能有那能耐?祖辈的坟茔在山巅落地生根,子孙的生命就只能穷尽于守护亡灵,干渴世世代代陪伴着可悲的“砍头佤”。曙光还没从东天完全升起,人们就成群结队背着装满竹筒的竹背篓走出家门去山下背水,到了正午回到家中,几十斤清水又有半数在路途中变成汗水滴落了,蒸发了,除了在身上留下的那层盐末,根本无迹可寻。你说这人世间,除了“砍头佤”,还能有什么人更知道一滴水究竟有多重?一条生命究竟有多轻?

要是抛开了问卦日的野蛮举动,那么“砍头佤”其实也还是很和善很热情的,不过因为饮水奇缺,这热情和善都体现在别的方面,在用水上却极端抠门。过路人饿了找顿饭吃,晚了求宿一宿,很少有被拒绝的时候,唯独渴了,想要讨点水润润喉解解渴,那就又很难如愿了。

岩所临时想起什么事,站在房前放开喉咙朝屋里叽里呱啦一通,临了满含歉疚地看了陶然一眼,说声不好意思,转身走了。

陶然闲着无聊,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在那里转着圈踱了一会儿步。随后走到车前,掀开引擎盖,发现水箱里没剩下多少水,就满院子找龙头、池子。找不到,他也没多想,推门进屋,在门背后找到水瓮,抄起水瓢打了满满一桶,返回院内就往水箱加水。

一个老婆子从外面进来,陶然泼泼洒洒地倒水的情景赫然入目。当即呼天抢地一声惨叫,跌跌撞撞地冲上前来,准备从陶然手上把水桶抢下来。

听到老婆子那声撕心裂肺的叫嚷,看到老婆子那个疯也似张牙舞爪地扑来的情状,陶然不明就里,猝然受了惊吓,手一松,水花四溅,桶里的水全洒了,就连木桶也摔得支离破碎。

老婆子见状,更是气急败坏,一边“哇哇哇哇”怪叫,一边匆匆冲进屋去。等到出得门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支半自动步枪。慌脚乱手一拉枪栓,捎带着把扳机也带动了。“砰!”离陶然相距不足一米的车门板随着枪响通了个透明的窟窿。

老婆子正是岩所的母亲,岩所只当老人家在屋里,冲屋内叽里呱啦那一通喊是告诉老人家来了要紧客人,让老人迎进屋去,他有点急事上邻家,去去就回。他哪里知道母亲并不在屋里。

陶然把整整一桶水就那么泼泼洒洒地倒了,那岂不是撕扯老婆子的心肝,掳掠老婆子的性命?姑且不说先前老婆子并不在屋里,没听到儿子的交待,就算陶然是她的至亲好友,她都不可能轻饶。只是她之所以进屋拿枪,只不过是担心陶然逃走,或者是对她不利,想要在招来援手之前用来镇住陶然。哪料得一时手忙脚乱,差点儿就让陶然做了屈死鬼。这样一来,她惟恐自己稍有疏忽,陶然会与她玩命,于是脚也停住了,嘴也闭上了,颤颤巍巍抖抖索索地平端着枪,全神戒备地逼视着陶然。

陶然脑门上,背脊上,冷汗都霎时沁出来了,淌下来了。他深知这边境地区的少数民族虽说野蛮,不过有太多禁忌,就是杀条狗打打牙祭都要牵了狗抬了锅仗到寨子外边宰杀、烹调、享用,根本不可能会在自己家里取人性命。要是平端着枪站在面前的是个会耍弄枪支的人,他或许不会感到极度的恐慌,可惜偏偏是个不会耍弄的老婆子,先头走火就已经差点要了他的命,要是再走火一次,就不可能再那么走运了。他休说挪动脚步,就是连动也不敢再动一下,双手平举在胸前,嗫嚅着说:“老人家,老大妈,我不知道怎么触犯了您。但请您相信,我没有一点恶意,真的一点恶意都没有。您再走火一次我这命可就真的没了,我们什么都好说,就是请您先把枪放下!快把枪放下!要不,您还是把我捆起来算啦,我刚刚就是被岩所绑来的,也不在乎您再捆绑一次。”

老人家听陶然这么一说,全身紧绷的神经有所缓解,可也不敢就把枪放下,满怀戒备地问道:“你说是岩所把你绑来的?他绑你来做什么?他上哪去了?”

陶然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也没敢乱动,只是陪着小心回答:“我也不知道他绑 *** 什么?一到这儿,他就把我解开了,接着就走了。”

老人家似乎相信陶然讲的都是实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激动地质问:“岩所一走你就敢进门偷水了?你知不知道这水要到多远的地方去背?那么多水你就那样浪费了!你知不知道那些水我老婆子就是花一整天时间也背不回来!”

陶然总算弄明白老人家的冲天怒火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烧起来的了。他见老人家一提到水,就连嘴气歪了,身子也气得发抖了,唯恐老人稍不留神,抖索着的手指又把扳机搂动了:“大妈,您千万别再上火!我知道你是在心疼这桶水了。这好办,我这不是有车吗?跑一趟得拉多少水来?只要您一句话,我就是整整帮忙你拉一天水那也没关系的。只是我的车钥匙被岩所拿走了,现在还是请您把我绑起来,再把枪放下,我们好等岩所回来,跟他拿车钥匙开车

拉水去。您老人家要是存心要把我杀了,那也就算了。可要是再不小心把枪搂着了,那我死得该有多冤哪?”

听音辨色,老人其实已经相信了陶然的诚意,可又禁不住担心万一陶然使诈,让她着了道,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岩所上邻家事还没办好,就隐隐约约听到母亲的叫骂声,紧接着是那声枪响,心说不好,一阵风往回跑。回到家正是时候,刚好给正在僵持不下的母亲和陶然解了围。

佤邦之行,陶然在相隔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接连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不可谓不悬。可也因此因祸得福,被帅三和岩所父子俩引荐给了佤邦大毒枭,得偿所愿。

陶然福星高照,散团却好运不再,在 *** 军清剿老爷子时,他正好在座,结果被乱枪击毙。“影子”的传说此后仍有流传,却再也没有新的传奇故事,散团的财富自然没有化为乌有,但悉数换了不同的主人。

……

本文节选自长篇小说《天堂到地狱的路有多远?》

世界上最神奇的九种植物《1》

#谣零零计划#

能吃掉动物的植物你见过吗?

他们有的可以吞食老鼠和青蛙,有的甚至能够伪装成情人,吸引猎物上钩。

今天我就带大家去看看这九种神奇的植物!

第九名 红心皇后

这种长得像恐怖小说里面的生物,生活在婆罗洲,是世界上更大的食肉植物。他们甚至可以活吞老鼠和青蛙,它的名字叫作红心皇后。花可以延伸至2.5米,外形看起来像个无害的笼子,但是它散发的气味对小动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旦掉进它的陷阱,绝不可能再跳脱。它们的消化系统也十分的奇特,可以分泌盐酸和酶分解猎物,将猎物消化得干干净净。

第八名 兰花

大多数开花的植物,会利用花蜜的美味,吸引昆虫授粉。但某一些品种的兰花,却玩起了宫心计。他们居然会把自己开出的花伪装成雌性蜜蜂,并发出一种诱人的信息素。老实简单的蜜蜂被兰花的雌性气味引来,当它们猛扑过去,并试图与兰花交配时,才发现这是一场骗局。但兰花授粉的目的已达成。

原来你只是一个工具蜂罢了!

第七名 西番连

西番莲与蝴蝶的爱恨纠葛,蝴蝶可以帮助它传播花粉,但蝴蝶的幼虫毛毛虫却以它为美食。这些毛毛虫攀附在西番莲的身上,就像不知疲倦的进食机器。为了生存,西番莲进化出来一种神奇的功能。它察觉到了蝴蝶是不会在已经有卵的叶子上二次产卵,于是西番莲故意让自己的叶子,都长出类似蝴蝶卵的淡黄色突起物,极其的机智。

有的植物吃虫,有的吃老鼠,但这种植物爱吃屎,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说:七十年代能吃上一顿杀猪菜,人都精神了

“杀猪菜?很好吃吗?”

闫玥可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菜名,更不可能吃过了,所以她特别好奇!

“杀猪菜可香了!特别是每年冬猎的杀猪菜更好吃!”

华婶子家的闺女听到闫玥居然没有吃过杀猪菜,特意给闫玥介绍起来。

“喏,你看,那边的婶子们刚刚接的猪血就是拿来做血肠的,一会儿再放点酸菜,白菜,豆腐,五花肉,猪内脏一锅炖,可香了。”

这姑娘自己说着自己都吸溜着口水,在闫玥看来这是同道中人啊!

“还有蒜泥白肉也很好吃。往年冬猎要是打到野猪我们大队都做杀猪菜的,如果没有打到野猪就做别的,反正冬猎是最开心的!”

“如果打到羊或者鹿呢?你们要怎么弄?”闫玥看着这姑娘说的那么精彩,肯定比自己还馋。

“打到羊了可以做红焖羊肉,又酥又软的肉,就连它的配菜胡萝卜、白萝卜跟青笋都吸饱了汁,可好吃了。还有做羊汤,喝了鲜美暖和!”这姑娘说的头头是道,简直就是个美食家!

“如果是鹿,大概可以做红烧鹿肉,红焖鹿肉吧!鹿太难打了,我都没见冬猎打到过几次,每次打到了大队长都没让做来吃的,都是拿去换钱了!”好可惜,自己还没吃到过鹿肉!

“我叫闫玥,她叫赵莹,你叫什么?以后我请你吃鹿肉啊!”

闫玥觉得这女孩子这么会吃,肯定能相处,交个朋友以后一起研究好吃的也不错!

“我认识你,我叫华彩蝶,我家是大队里做木匠活的。”华彩蝶知道闫玥,他们家的库存家具几乎让她给买光了,是个大方的好人。

“哦,原来你是华叔和华婶子的女儿啊!你父亲可厉害了,做的家具结实好用又好看。”闫玥记得自己刚来向阳大队买的家具,用着挺好的。

“呵呵!好用就好!”华彩蝶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自家赚了这姑娘可不少钱,虽然那些木料是好料子,可是也没几个人会买或者买得起!

“我被彩蝶说的好期待一会儿的杀猪菜啊!我以前就听说过杀猪菜,可是没吃过!”

赵莹本土人士,自然听说过杀猪菜,不过城里人可没什么机会吃到。

“应该很快就好了,你们都没带饭盒过来吧?我想你们得先回去拿上饭盒或者碗过来了。”

华彩蝶看着两手空空的闫玥和赵莹,提醒道!

“玥玥,那我们赶紧回去拿上饭盒吧!我都想快点吃上杀猪菜了。”

赵莹自上次闫玥请知青点的人吃肉后,偶尔也有机会借闫玥的光买到一点肉,但是就那么点可不够她吃,所以她也很馋肉了。

“闫玥姐姐,你们要去哪里?”大队长家的闺女荣彩云蹦蹦跳跳的走过来。

“闫玥姐姐,来,这是我特意给你挑的果子。”说着就递给闫玥一个碗大的篮子。

“嘻嘻,这是我几个哥哥在山上给我摘回来的果子,我挑了一些比较好吃的给你尝尝,平时你老请我们吃糖,这次换我请你!”

这姑娘才十五岁,爹妈哥哥们都宠着护着,但是个性明朗大方。

以前吃过几次闫玥给的糖果,一直想着要给闫玥送点什么回礼,所以这次几个哥哥上山去打猎,她特意央求了哥哥们给她带点山里的野果回来!

她把更好吃的果子挑了一些外形好看的装了一篮子,这会儿就给闫玥送过来了!

“咦!这些是什么果子?”闫玥对于很多野果都是没吃过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

“这是山核桃,冬枣,橄榄,野山梨,鸡蛋果。”荣彩云一个个的指给闫玥看。

“那就谢谢彩云了,对了,我那边有几个在县城带回来的头绳,我给你们一人送一对儿吧!”

闫玥收了荣彩云的野果子,这些果子送的正合闫玥的心意,但是闫玥也想给这两位可爱的小姑娘送点东西。

“不不不,我就不要了!”华彩蝶连忙拒绝,她又没给闫玥送什么,怎么好意思拿头绳哦!

“你刚才这么热心的给我解说什么是杀猪菜,这头绳你可一定得要!”闫玥是真心想送华彩蝶的。

“走吧!姑娘们,我们玥玥大方,你们也别客气了!”赵莹说着就一手拉一个小姑娘往知青点里走去!

“对呀,我也大方的给咱们莹莹送一对,都尽管挑!哈哈!”闫玥看着赵莹这么机灵,自己给她点个赞。

几人一路走一路玩闹,很快就来到知青点,荣彩云是来过闫玥房间的,但是还是很震惊闫玥房间的布置。而之一次来的华彩蝶简直惊呆了,之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装饰!

“闫玥姐,你房间真好看!”华彩蝶脱口而出的赞美。

墙上不是一般人家弄的旧报纸而是刷了一层洁白的石灰粉,墙上还有闫玥用水彩画的花草简笔画,显得干净明亮生动有趣,窗户还有一整块的碎花布帘子,书桌子上垫着整块的布料,整齐的摆着一个梳妆盒,还有个陶瓷花瓶插着几朵野花,炕桌旁放着碎花布套着的棉坐垫,棉抱枕!

这种配置对于闫玥来说只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而对于一年下来不一定有一件新衣服新棉袄的乡下人来说,这就太奢侈了。

“是吧!我也想这样弄,可惜我不是自己一个房间。”赵莹很可惜。

“来,来,看看这些头绳,有些是我在县城买到的,有些是我自己做的,你们都选选喜欢哪些?”

闫玥拉开梳妆盒的一层,里面都是各色各样的头绳,把头绳直接倒在桌面好方便她们挑选!

“咦,这些头绳真好看。”荣彩云拿起一个闫玥用碎布缝的兔子头样式的头绳。

“真可爱,这是兔子吗?”

“喜欢就拿去,这里还有很多不一样的,都多挑两对也没事。”

闫玥对于这种小玩意很大方,本来这些就是自己布置房间用剩下的碎布料做的!

“玥玥,原来你有这么好看的头绳怎么不见你戴呢?”

赵莹之前都没看到闫玥戴过这样的头绳,这会儿也很惊讶闫玥居然有这么多好看的头绳了。

“姐妹,我可很喜欢这几对,我就不客气了哈!”

赵莹可不跟闫玥客气,对自己喜欢的头绳果断下手!

“哇,这些头绳要是拿去卖,大家都抢着买吧!”不愧是木匠家的女儿,华彩蝶很有生意头脑。

西双版纳山林里的青春回声

“有一天知青在老乡家睡觉醒来,掀开被窝,你们猜发现了什么?一条蛇!知青提议把柱子从圆的换成方的,这样蛇就爬不上去了,后来我们傣族盖房子一直都用方柱子。”

西双版纳州府景洪城郊的曼贺纳傣寨,一位妆容精致、身着傣装的导游正在几幢破旧的木质干栏式老屋前为游客讲解。

《向往的生活》取景地曼远仍保有傣寨原始风貌。 (丁子凌/图)

“大城市的知青给版纳带来先进的文化和技术,不过也带来了不好的东西,你们知道是什么吗?”导游又一次自问自答,“那就是‘孽债’。”

大概是这个团的平均年龄不够大,游客并没有太大反应,导游只得补充道:“《孽债》你们都没看过吗?当年很火的一部电视剧,讲的是上海知青爱上我们傣族姑娘,最后抛弃孩子自己回城去了。”

“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终于有人想起来,哼出主题曲的旋律。

曼贺纳算版纳相对小众的景点,有一些保护开发的痕迹,许多地方正在大兴土木。老寨藏在洲际酒店和万科等楼盘身后,中间夹着城中村模样的新村。

曼贺纳傣式老宅与身后的现代楼盘形成鲜明对比。 (丁子凌/图)

巷子深处有一家傣式风格民宿,初冬时节,小院里聚集着几个不知归期的90后,每日喝茶聊天,分享美食,结伴出游,或是无所事事地晒太阳消磨时光,过着现实版“向往的生活”。

我正往民宿走,手里拎着刚从村口傣族婆婆地摊上买的鸡蛋果和糯米饭,一路上对导游讲到的知青念念不忘。

那一天,我哪儿都没去,窝在民宿重温了阿城的“三王”《棋王》《树王》《孩子王》,又看了陈凯歌根据后者改编的同名电影,和张曼菱小说《有一个美丽的地方》改编的电影《青春祭》。这些比我年纪大的文艺作品,均取材于当年西双版纳的知青生活,电影里除了几位主角,其他都由傣族男女老少本色出演,带着口音的汉话听起来很是亲切。

初看这些作品时我还在上大学,未曾离开过北方,西双版纳的名字和知青一样遥远而陌生。这几年常在滇南生活,少数民族的风土人情在我心里一点点鲜活起来。那日偶然旁听到的一段导游词,让我突然生出强烈的穿越感——曾经与世隔绝的神秘边疆变成冬季热门的旅游、旅居目的地,远赴版纳的年轻人也从“上山下乡”变成“内卷”“躺平”。

我此行去景洪是为了凑中老铁路通车的热闹。2021年12月3日,盼了好几年的铁路终于全线开通运营。虽然疫情阻断了磨憨-磨丁(老挝)口岸通关,昆明至景洪最快仅需3小时的便捷,还是让沿线百姓兴奋不已,站台上随处可见候车的人们举起手机记录历史。

时间拨回到1969年,拥挤的北京火车站回荡着《共青团员之歌》,人们抱作一团,哭哭笑笑。17岁的陈凯歌即将踏上开往昆明的列车,行装中有十袋特大号牙膏、五公斤糖果和一木箱书。

“临别的时候,一位不走的朋友打开地图,手指在上面走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把帽子往下拉了拉,问:你肯定那儿还是中国吗?”陈凯歌把这个小细节记在自传《少年凯歌》知青章节的开头。

熬过四天的火车,再颠四天的汽车,终于到达景洪时,夜幕中飞满萤火虫,陈凯歌和同伴产生一种到了童话世界的错觉。天亮了,雾霭散去,童话世界露出边境小镇的真面目:一条十字街,更高的房子是街口的百货公司,才有两层楼,还有一家电影院。

从景洪辗转到各个农场的分场和生产队,知青很快发现,虽然远离了运动气氛,雨林也不是诗情画意的世外桃源,这片“瘴疠之地”等着他们的是蚂蟥、毒蛇、打摆子(疟疾)和水土不服……

都说吃饱了不想家,饿和馋,却是知青的常态。

如今版纳被誉为“热带水果王国”,在网红打卡地曼阁水果批发市场,旅行者可以轻松实现水果自由,单单芒果的种类就足以让人挑花眼。“头顶芭蕉,脚踩菠萝,摔一跟斗还抓一把花生。”这句广告词五十年前就有了,不知道当年多少知青被它“骗”到版纳。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知青的餐桌上,蔬菜少得可怜,肉就更是奢望了,赫赫有名的“玻璃汤”成了家常便饭。关于玻璃汤的做法,有的说在盐水里撒一点韭菜碎,有的说在清水米汤里放把盐,反正就是没有干货的汤水。城里带来的固体酱油拌米饭已是人间美味,要是能再加上一丁点贵重的猪油,就算打牙祭了。有钱有闲的时候,宁可步行几个小时也要去镇上买猪肉罐头,吃一回拉一回肚子。

有一次,陈凯歌在林子里遭到野蜂袭击,顺藤摸瓜发现一块金黄的生蜜。顾不得脸还肿着,就和同伴吃起蜜来。不料吃到一半开始头晕目眩,恍惚中感觉自己变成一只浑身长满刺的蜜蜂,后来高烧呕吐,折腾了一夜。没吃完的一半称了称,足有三公斤重。

今天,野生蜂蜜和古法红糖作为版纳乃至整个云南的土特产代表,花样繁多,真假难辨。我在曼贺纳傣寨闲逛时,经常碰到直播带货的年轻人,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树荫下支一张小桌,摆两排颜色深浅不同的罐装蜂蜜,镜头后的东北口音与镜头前的傣装模特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景洪直播卖蜂蜜的年轻人 (丁子凌/图)

不知从哪年开始,景洪告庄景区里的傣泰服饰 *** 突然火了。太阳还没落山,手持平板的各路掮客已经开始四处搭讪,连外国友人都不放过。打包价199元,流水线拍摄,旺季经常要排队。版纳的冬夜凉飕飕的,却丝毫没有阻挡姑娘们 *** 肩膀的爱美之心,配上金闪闪的浮夸饰品,据说是泰式风情。

景洪时下流行的傣泰服饰 *** (丁子凌/图)

我更爱朴素的傣装,窄袖紧身的上衣,各色筒裙在腿前折出若隐若现的裙褶,腰间系一条银腰带,窈窕大方。现在每逢过节、做客或聚会,傣族的同辈姐妹们还会穿上同款傣装,发髻簪束鲜花,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每次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电影《青春祭》里,傣家姑娘劳作一天后来到河边,脱去上衣,一边把筒裙提起,一边往河水深处走,最后湿透的筒裙往长发上一盘,便像鱼似的游起泳来。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让插队的女知青羡慕不已,当她终于脱下故意洗褪色的蓝灰衣服,入乡随俗地换上一套傣装,才算真正融入那片土地。

当年泼水节作为迷信活动一度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知青的文娱下乡。农场宣传队多如牛毛,各地知青藏龙卧虎。有的排演当年风行的“革命样板戏”,有的学习少数民族歌舞,偶尔还会来点带“洋荤”的节目,不过是越南、朝鲜、阿尔巴尼亚的电影插曲罢了。舞台哪里找?上山砍回四棵大树,往营部晒场一立,挂上几条蓝布就算是幕布了。

后来成为著名作家的阿城,那时还是北京知青钟阿诚,精瘦,戴一副近视眼镜。他不苟言笑,多才多艺,在别人眼里正是他笔下“棋王”般的高人。那时他在营部照相馆工作,把小小的照相馆变成文艺青年的根据地,他们用老式唱机播放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借阅世界名著,欣赏世界名画。后来他被调去小学当老师之余,在知青间发起一场书法展,还展回家乡北京。

文艺生活总是奢侈的,更多的日子被枯燥繁重的劳动磨平,如一片片被砍秃烧光的山林,等待着腐朽后的新生。

除了打井、建房、造船这些基础设施建设,版纳知青的头号任务是种橡胶。从砍坝、育苗、定植到割胶,样样都得从头干起。橡胶是当时中国紧缺的战略物资,早在上世纪50年代,国家就规划在云南大规模开垦橡胶园,1969年初中苏发生边界战争时,这项建设达到 *** 。

我曾为采访一位傣族慢轮制陶技艺的非遗传承人到访曼飞龙傣寨,在制陶形成产业规模之前,整个寨子主要靠割胶为生。这位传承人家里守着几百棵橡胶树,儿子儿媳傍晚花两三个小时割一次,次日一早再花一个多小时去收,割一天停一天。她的丈夫是汉族,支边二代,聊天时严肃地纠正了我对支边和知青的混淆:“支边人开垦了十年之后,知青才来,还都是些小娃娃,来了几年就回去了,老婆孩子也不要了。”

曼飞龙被高大整齐的橡胶林包围着,树影婆娑间,坚硬的果实噼里啪啦掉落。走近一看,每棵树干上都挂着胶嘴,扣着胶碗,一圈圈倾斜的伤痕里,流淌着乳白色的汁液,那是三代人的青春和汗水。沿着橡胶林间的小路往山上走,没多久就到了白得耀眼的曼飞龙白塔。这座800多岁的古塔,曾经荒草丛生,满身斑驳,不少附近的知青曾在这里合影留念。

1968年,知青在曼飞龙白塔合影留念。 (丁子凌/图)

如今粉刷一新的曼飞龙白塔 (丁子凌/图)

算上当兵,陈凯歌一共在云南待了七年,中间只回过两次家。他学会了抽烟,常年和刀打交道,练就了结实有力的臂膀,也在手脚留下几条纪念。最初从北京背来的那些行李,书在当兵时全部遗失了;糖果很快融化,招来大群蚂蚁,但他还是把蚂蚁和糖一起冲水喝了;牙膏用得很慢,他一日刷三次牙,以此来缓解乡愁,仿佛这样时间就可以过得快些,可他当初买十袋特大号的牙膏正是因为再也不想回家乡了。

陈凯歌在自传中写道:“我相信,当年的知青都从大自然中得到过什么,特别是心灵方面。”他把大自然当作友人,当作教堂,在腐叶与新芽的并存中参透生死,在河水中被小鱼啄着伤口而获得抚慰,在含羞草收拢叶片的瞬间意识到尊严,在溪流转弯处盘旋不去的黄叶里读懂命运。回城十年后,他重返版纳,把对自然的感情拍进电影《孩子王》,透过顾长卫的长镜头,我看到一个伊甸园,看到人类的渺小,也终于明白自己这几年在滇南走村串寨,所留恋的正是大自然无条件的疗愈。

傣寨里的老人依然过着慢节奏的生活。 (丁子凌/图)

注:据统计,西双版纳先后接收了56000余名知青,约占1972年全州总人口的十分之一。

丁子凌

小说:欠债的穷小子偶然获得神秘空间,在里面可让蔬菜一夜成熟

处理完地里的花生,林田带着众人去他们家另外半亩地摘农作物。

见到地里长势喜人的蔬果,众人又是一阵欢喜雀跃。

“人比人气死人,你们家种的东西比我们家的好吃太多了吧。”

白灵摘下一颗小彩椒放到嘴里生吃,眯着眼睛,表情享受。

她看着自己家普通的彩椒,发出了感叹。

林田凑过去,挤眉弄眼道:“把你家的地承包给我,质量也能变好,地里的东西任你吃。”

白灵看着他那张在面前放大的俊脸,她觉得最近林田变帅了。她脸有些红,将他的头轻轻推开。

“好啦,等我爸妈回来我就说,你不要老催我。”

林田“嘿嘿”一笑,他打算将地里一小部分的农作物连同花生一起出给裴雷。

今天出了这一批作物,他收入好几万块,跟之前的钱一起凑够十万块,足够他还钱给医院。

还完医院的债,还有多出来的钱,把承包鱼塘的定金钱也给交了。

然后可以稍微松一口气,考虑接下来要还的二十万高利贷。

林田相信,只要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按部就班,一批批卖出他改良过的作物,就能攒够钱还。

收完地里的东西之后,众人回到了院子里,将那几条鱼一并给打包起来,让货车一起带走。

“车上还有空位,顺便收一点家里的一起给卖了。”

听到林田的话,家里人这才发现院子里的作物不知何时变得生机勃勃。

王翠娟这几天受到了不少震撼,对这种事情也有了一定的接受能力。

然而,最令她震撼的不是这些瓜果蔬菜,而是另有他物。

众人在采摘院子作物时,听到在篱笆角落的王翠娟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喊叫。

“我的天!那一棵小天麻,竟然长得这么大了!”

林田闻声而去,他看到母亲指着地上长着的一棵天麻,一脸的惊喜。

那棵天麻的枝叶繁茂,叶子翠绿,看上去散发着一种灵气逼人的感觉。

林田有些意外,院子里的作物很杂,在他改良这些农作物的时候,没有特别注意到这里还有一棵天麻。

王翠娟一时感慨良多,眼框湿润。

“小田,这一棵天麻,就是之前你上山给我摘的那一棵。那一棵天麻大部分被我吃掉,我特意留了一小块,丢到潮湿阴暗的地方种起来。

没想到,它真能长起来。前段时间看的时候还没发芽,以为没有长起来的希望了。没想到啊,几天没看它,它长得很好。”

林田知道母亲想起了他采摘天麻坠崖的事情,就连他都有不少的感慨。

要不是这棵天麻,他根本就不会有这番奇遇。

林国明在旁边附和道:“可惜,天麻要长两年上下的时间,才能发挥它更大的药效,还要等好久呢。”

看着这棵天麻以及母亲,林田若有所思,他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点。

他之前将院子里的作物都用灵气改良了,天麻也在其中。这就说明药材也可以被灵气改良,他可以改良药材进行售卖。

纵观所有的作物,药材才是利润空间更大的一块。

不过,目前家里也就一棵这样的天麻,其他的他还没有头绪,暂且放在一边。

等四下无人时,他把这棵天麻带到珠子空间里,将它加速到两年最成熟的状态,就可以给母亲吃了。

除了这个小插曲之外,家里人因为院子里长势喜人的作物感到喜悦,他们每一样作物都摘一些成熟的来品尝,脸上满是欣喜满足之色。

“葡萄好甜!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是我们家的葡萄,以前的葡萄太难吃,我有一段时间好想把它给连根铲掉。”

“娟婶,这鸡蛋果我们家跟你们家一起种的,明明是很普通的品种,怎么这么好吃?里面的汁液金黄色的,甜甜中带着一点点酸,超好吃。”

“白灵,我跟你说,我最近听村里人说,鸡蛋果可以做一种养颜的饮料。我们留下一些,做饮料来喝。

看,我们不是还种了一棵柠檬嘛,把柠檬摘下来,用柠檬跟鸡蛋果一起做柠檬鸡蛋果蜂蜜茶,拿罐子装起来,可以保存一段时间,想喝就拿来冲水喝,听说美白养颜。”

“太好了!那赶紧我们摘下一些来做吧。”

毕竟是女孩子,听到能养颜,白灵也来了兴致。

没过多久,裴蕾派来的司机开着货车,在约定时间来到了他们家门口。

林田他们将打包好的货物跟司机清点了一番,逐一抬上了货车。

清点的时候,司机大哥看着那些青翠欲滴散发着果香的蔬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王翠娟心细,看到司机的样子,就洗了一些葡萄,给司机吃,还给他塞了几个鸡蛋果带回去。

司机边吃边竖起大拇指,很是感激。

弄完货物送走司机之后,林田家里人收拾好工具,打扫一下。然后,该洗澡的洗澡,该做饭的做饭。

林田在院子里,看到小宝从门外进来,一下子冲到了他的面前。

小宝对着他低声“喵呜”了一声,好像在跟林田打招呼一样,眼神里满是和善。

这让林田一阵发愣,小宝这种态度很是奇怪,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

林田看着小宝讨好的样子,没好气道:“中午不是才给你吃了几颗葡萄吗?你可别太贪得无厌了,那些葡萄可是要拿来卖钱的。”

小宝摇了摇头,又对着他“喵”了一声,似乎说它不是要吃葡萄,而是找林田有事。

它头歪着,朝着门外走了两步,一边回头示意林田,似乎让林田跟着它走。

林田看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对小宝说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吗?”

小宝人性化地点了点头。

这让林田不禁好奇了起来,他看到家里人都在忙,就冲厨房里的王翠娟喊了声。

“妈,我去地里一趟!”

王翠娟回了声。

“去吧,快去快回,天黑了要吃晚饭!”

“哦!”

林田答应了声,然后跟着小宝的脚步,一步步朝着门外走去。

走出了门外,林田发现小宝带他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让他很疑惑。

小说:惊!芦苇上的双黄蛋竟然能吃?真相竟然是……

一直到中午,都没什么人光顾生意,徐米露不放弃,又把用火桑果冲制好的“饮料”摆在柜台上,争取能让路过的行人一眼就看到这夺目的颜色。

“哎!失算了,谁会到早餐店买饮料啊。”

徐米露托腮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始盘算要不要再到美食位面去,更深入一点,找找能主食的东西。现在她手头就剩下一千块不到,根本买不了多少玉石。

她正发呆,居然有人搭话。

“阿姨,饮料怎么卖啊?”

正是中午放学的时间,两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生停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装在杯子里的火桑果果汁,满眼写满了渴望。

火桑果果汁颜色绚丽,所以徐米露推销的时候,被很多人当作色素饮料拒绝了。

“五块一杯,有冰的,要不要?”

徐米露从里面冰箱里拿了两杯冰镇过的火桑果果汁出来,还给了他们两个勺子。

冰镇过的火桑果汁有一种近乎酸奶的质地,但看上去又是透亮的,吃到嘴里起来也是冰冰凉凉的,是香草果冻一样的绝妙口感,甫一入嘴,整个人身上的酷暑气息一下子就消失了。

“哦哦哦。这个好吃,是果冻!”

胖点的那个男孩子挖了一大勺,含含糊糊的冲另一个男孩子说道:

“王晓东,这回是我请客,下次就该你请了。”

胖墩吃得快,稀里呼噜吃完了一份,恋恋不舍的咬着勺子:“姐姐,还有吗?再给我两个,我要带回去给妈妈爸爸。”

现实,有好吃的就叫姐姐,明明刚刚还叫她阿姨来着。

徐米露吐槽归吐槽,还是用塑料袋装了两杯,提醒道:“要是不急着吃,可以放到冰箱冷藏哦。”

两个小学生给了钱,蹦蹦跳跳的走了。

徐米露想了想,干脆搬了凳子,坐到铺子门口,打开塑料箱子,露出湛蓝色的火桑果果汁,顿时吸引了不少的小学生。

现在家长都疼孩子,谁身上没个五块十块的?

看到颜色鲜艳,没见过的新奇的果汁,小孩子们一拥而上,你出两块,我凑五毛的把徐米露调制的一百杯火桑果果汁瓜分殆尽。

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徐米露还是不太敢把这些异位面食材定价太高,一来她现在没有办法解释这些食材来源,有心人深究很容易发现问题,二来她想试一试地球对于异位面食物接受程度。

现在一看,好像比她想象的容易一点。

……

……

骑着自家小电驴,徐米露戴着口罩在美食位面的小路上徐徐前行。

为了不浪费时间,徐米露给自家小电驴充满了电,在采集了小半车的黑针草和火桑果后,没有选择回地球,而是直接开始了远程探险。

【剩余可停留时间 00:10:12(地球时)】

【折合当前位面可停留时间 01:08:36 (该位面时)】

骑一会儿,徐米露就拿下自己脖子上的望远镜看向远方观察一会儿,十分小心翼翼。

这条路是她选的最有可能碰到人烟的一条路,远远看去通向一座山的山脚,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湖,隔很远都能瞧出来那湖湖水的清澈。

遥遥望去,那湖面像是终年覆雪的雪山下倒放了一面清澈的镜子,光看着都让人心仪神往。

徐米露骑着小电驴,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之前她在照片里看到的那种鸟好像不见了,就连兽吼也少了很多。

黑色草原的范围蔓延了很远,许多不同品种的火桑果树林林总总的伫立在草原上,每棵火桑果果树都神奇地保持着大约一百米的间距,不远不近。

徐米露收集了不少不同颜色的火桑果,打算多做一点火桑果果冻来卖。

小电驴的更高时速是25KM/h,徐米露走的直线,加上没有野兽出现骚扰,很快就到了湖边。

徐米露摘下口罩,几乎是惊叹一般看着她眼前的这汪湖水。

这是一片由面前这座雪山常年积雪流下来的雪水汇聚到低洼处形成的湖,面积很大,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对岸的绿色树林和湖岸。

湖水清澈透底,没有过多藻物和微生物的存在使这个湖水和徐米露平时见过的泛绿泛蓝的湖不同,更像是凝结了纯净的露水一样。

湖中不少颜色瑰丽的鱼类和巴掌长的虾在其中漫游,湖边生长了不少像高粱一样高大,却结了不少圆滚滚的乳白色果实的水生植物。

“这,能吃吗?不是说越漂亮的越有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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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米露垂涎的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看着好像肉质肥美的龙虾,还是没忍不住伸手到水里摸了一把。

那些肥肥大大的虾一点都不怕生人,傻呆呆地任由徐米露在它肥硕的虾身上摸了一把,又慢悠悠的游到了一边深紫色的水草里。

深紫色的水草长着肥肥厚厚的叶片,像是变异了的紫色菠菜,细看还有不少身体透明的鱼在其中游弋,那种鱼不细看容易被忽略,嘴唇厚厚的,长着黑芝麻大小的鱼眼睛,看起来十分呆萌。

还有一种群聚的鱼类,身体是亮眼的玫紫色,尾巴却是橙色扇子一样在水里摊开的形状,徐米露掏出书包里的透明罐头瓶,装了几条鱼进来,又掐了几根水草,打算带回去给徐米年玩。

徐米露又把眼光投向了长着乳白色圆形果实的水生植物。

这种植物看起来像是地球上的芦苇,一丛一丛,挨得密密麻麻,叶片正面是墨绿色的,背面又是鲜嫩的绿色。

她靠近了看,才发现那种乳白色的圆形果实和地球上的鸡蛋一样,但却像成熟的麦穗一样错落有序的排列着,一根植株上抽出长长的麦穗,大约十几个鸡蛋果实压得植物茎秆沉沉弯下了腰。

【麦穗鸡蛋:无毒,可生食,用麦穗鸡蛋的叶子烹饪后鸡蛋果会散发出更高级的香气。】

这样简单粗暴的介绍却让徐米露两眼放光:

“长在芦苇上的鸡蛋?这也太神奇了。”

她小心翼翼地采下一个鸡蛋,轻轻敲开蛋壳,把鸡蛋打进水里,里面竟然是两颗蛋黄,还是双黄蛋!

湖中的小鱼游上来,围着蛋黄啃咬起来,不一会儿就围满了鱼群,密密麻麻看上去还有些瘆人。

本来鸡蛋从植物上长出来就已经够玄幻了,还是双黄蛋?

虽然徐米露也不知道一个鸡蛋怎么煮出来高级香气,可还是非常好奇地摘了不少。

她又怕回去的时候把鸡蛋磕破,干脆把黑针草摊开,垫在鸡蛋下面,再用麦穗鸡蛋的大叶子盖上。

“差不多了,回去看看怎么做。”

徐米露兴奋地留下了标记,立刻带着小电驴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密密麻麻的麦穗叶片中,才怯生生的探出一个小脑袋,睁着黑亮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思考了一会儿,飞快地冲过来,迅速捡起地上徐米露掉落的一小把黑针草,又隐匿到了鸡蛋麦穗的叶片里。

一阵风吹来,鸡蛋麦穗的叶子摩擦着,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湖里一条人高的大鱼高高跃起,带起一阵白珍珠的光点,水光四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天空偶尔会飞快的掠过几只巨鸟,平静极了。

———————————

从美食猎人的位面回来,也不过是才下午四点,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店里挤满了突然出现的小电驴和满满当当的食材,要不是她关着门,路人还会以为这是在变魔术。

徐米露整理了半个小时才把空空如也的电驴推出去,原本空荡荡的位面跳跃器储物格里,整齐的摆放着她找回来的新鲜食材。

近五斤的黑针,两百来个麦穗鸡蛋果实,摞满一层就铺两张麦穗叶片。

二十个火桑果果实因为造型过于奇特,徐米露直接分类榨汁,装进了不同的玻璃瓶子里,现在这还只是浓缩果汁,等稀释以后才能直接食用。

被她带回来的彩虹色小鱼,虽然已经丧失了繁殖能力,可生命力依旧顽强,在玻璃瓶里游来游去,大尾巴一甩一甩,好看的不得了。

做完这一切,徐米才开始着手处理麦穗鸡蛋。

“高级香气的鸡蛋,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徐米露挠头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想了想干脆掏出冰箱里刘红梅卤茶叶蛋的卤汁,取出三十个鸡蛋果开始卤制。

当然,她也没忘记把麦穗叶片切成碎末,装在茶包里,从外面看和普通茶包一样。

刘红梅以前也是要卤茶叶蛋卖的,如果这种鸡蛋做出来的茶叶蛋能卖,那又能节省一笔钱,徐米露快乐的刷着手机,一边分心观察着卤锅。

这几天没上 *** ,消息点开以后都是99+了,徐米露删掉一些不太重要的人的消息,剩下的都统一回复了下。

宿舍群里她刚冒了泡,就被舍友好一顿训,说她突然回家这么多天也不打个 *** 。

【沙雕一号(张萌萌)】:你回家是继承百万家业去了?连毕业交流会都不去,你好歹投个简历啊。

【抠脚少女就是我(孙莹)】:是啊,部门的活你说扔给我就扔给我?你个部长也太不负责了吧。

【大米(徐米露)】:百万家业没有,十平方米小店有一个,到时来我家,包子馒头管够!

【抠脚少女就是我(孙莹)】:阿姨没事吧?那你毕业论文怎么办?

【沙雕一号(张萌萌)】:有什么事打 *** 给我,这两天我替你投了简历,要是有条件好的发给你。

【大大喵(庞丽娜)】:那你也得先毕业再说啊,你妈总不可能真让你回去卖早点吧?

这条消息发出来后又很快撤回了。

徐米露知道庞丽娜没什么坏心,简单交代了一下家里的情况,只是隐瞒了位面器的事。

三个舍友都很关心,纷纷表示徐米露只要开口,能帮的一定帮忙。

徐米露虽然知道自己不会向她们借钱,但是还是觉得暖心。

徐米露又跟导员说了自家情况,毕业论文她早就写好了,等毕业答辩的前一个月再回川渝也来得及。

徐米露叹了口气,放下手机,不禁在思考,被这样巨大的馅饼砸中了,自己还愿意回到平凡的生活去吗?

自己真的还愿意过那种朝九晚五,每天忙碌一整天的生活吗?

答案是否定的,但要徐米露立马决定要不要做一个位面商人,在那个危险的位面寻找食材,然后倒卖到地球的话,她也没办法立刻做决定。

想着想着,徐米露就入了神,直到被一股奇妙的香气唤醒。

长篇小说《山魂》(23):人去人来始惘然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闪神儿间,鲁春玲丢开了她妈,箭也似地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奔向道那边,脑后的辫子都甩平了,可知她跑得多急了;她差点儿撞到铁笛王的后脊梁上,一头扎进严尚清的老妈的怀里。手上的那匣带红封的馃子,也从碰破了的纸匣里掉出来,落到地上……

道这边,鲁凤久家里的,捡起女儿丢下的空筐,也瞅着空儿想横过马路。她被人流裹着,顺大街往西去,好不容易才凑近了严尚清的老妈……路过天源林木服务公司门口时,他们四个人(鲁家母女、严尚清的老妈和铁笛王)又被挤到道北来,一时动不了窝儿,就站在天源林木服务公司打更房跟前看热闹;打更房的一个小小的方窗开着,探出一个花白头发的脑袋来,这是天源看大门的老头钟棠。

鲁凤久家里的,到底是拖个病身子,站工夫大了受不住,铁笛王让她往天源打更房的墙根上靠去,也好缓缓气力。不料,铁笛王这好心的主意竟出了个神人才说得清的结果:鲁凤久家里的一眼搭在天源打更房的小窗口上,倒抽了一口冷气,身子登时僵住了,心里翻江倒海,嘴上去说不出话来——那是至死也不能对别人说的话卡在嗓子眼儿上了。

“妈,你咋啦?”鲁春玲呼唤着,天源打更房的小窗随即呱哒一声关上了。跟前的人围拢上来……

就在这工夫,马立生的太太石芝秀,脱了散发着来苏儿气味的白罩衫,穿过后院,过了一道小脚门,进了一处有三间房的小院子——这是她和马立生的住处,安静敞亮,沙压黄土,地面干爽爽的;通房门口还铺了一条窄窄的青砖道。窗外栽着牵牛花、西番莲,牵牛花的藤子有些干黄了,杂色的西番莲倒开得挺火暴。

马立生穿了件开司米毛衣,站在花丛前,手里握着根头上绑红布的细竿子,在训逗他养的一群鹁鸽。十来只鹁鸽随着竿头红布的指向飞,一会儿左转圈儿,一会儿右转圈儿,身上拴的鸽哨嗡嗡响着。鸽群里也有偷懒的,时不时落到房脊上歇气儿,那只褐色的凤头毛腿就是这么个懒主儿,空长了个大身量,没力气,也没记性,打都打不起来;那些短身形瓦灰色的点子种,却很勤快,膀儿搧得轻松,滑翔时候像片窝瓜叶儿,悠儿悠儿的,飞得得要领——据说这品种的鸽子特别记道儿,日本人用作军队上的通信鸽。很珍贵。

马立生是年初才从天源看门人钟棠那儿讨来几颗蛋,现在繁殖起来了,果然不凡,一驯就见品种高低。不过今天因为街上锣鼓鞭炮声响得厉害,鹁鸽很不习惯,老是不爱往高处起,叫马立生败兴,使劲抡手里那竿逗鹁鸽的幌子;他醉心于逗鹁鸽,没发觉石芝秀进了小院子。石芝秀喊道:“立生!立生!你看你,五十来岁的人了,还有股小孩子兴头。”

“哪个病人怎么啦?”马立生并没停止逗鹁鸽。

“不是病人,是……”

“是什么?”

“七区女区长送来的那个乡下娘们……”

“还是病人的事!你让我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不是她怎么着,倒是严县长的老太太给她送了一篓子鸡蛋来……”

“哦?”马立生这才撂下手里那拴红布条的竿子,“什么时候?”

“刚才。”石芝秀回说,“想不到一个乡巴佬还通着天呢!”

马立生扶了扶金丝边眼镜,保养得很好的四方脸毫无表情地说:“不见得是她通天……当官的收买民心的做法古已有之,现在的干部就是圣人贤人?这不关我们的事。”

“那我们对那个乡下娘们是不是……”

“冷了不好,热了也不一定好,客气点就是。严老太太还在这儿?”

“走啦,刚跟那个病娘们一块儿出去的。”

“那么,她是把西岔那个女人请到家里去了?”马立生问。

石芝秀被问窘了:“这……我倒没在意。”

鹁鸽群全落到了房脊上,咕咕叫着,排成一条线,马立生呆望着鸽子阵不作声。

“那我去扫一眼……”石芝秀忐忑地探问着。马立生未置可否。

石芝秀出了耳房,被马立生喊住了;马立生把逗鹁鸽的幌竿归置到房檐根儿,吩咐着:“给我找衣服,那套时髦的……我出去看看。”

“呀,立生,你也要参加外边的庆祝会不成?小火车爆炸没几天……还是谨慎为是,免得老蒋的人回来时找麻烦……”

“你少啰嗦点好不好?”

“哦,啊!”石芝秀进了后屋里。

不一会儿,马立生就穿上了一身灰布吊兜中山装,出现在医院门口……

石芝秀拿了个现糊的彩纸的三角旗儿赶出门外时,马立生已经淹没在拥挤的人群里了;石芝秀转身返屋时,被人叫住了:“马太太!”

喊石芝秀的是许鼎的老伴黎薇,一个手绢的包儿提在手,里边是她要还回的九个鸡蛋——为了凑成十个的原数,她先在市场上耽搁了一阵子,后又被 *** 庆祝的人群挡住了路,这会儿才来到马立生医院。

“哟,黎大姐!”石芝秀在这镇上最看得起的女人便是黎薇,见黎薇来,她分外热情,忙窝回身拉手儿,触到了包鸡蛋的手绢包儿:“今天可真是不寻常的日子!打早起,城里的上流人物就到这儿来慰劳病号。莫非黎大姐你也是?”

黎薇茫然地看着石芝秀。

石芝秀以为她不信为真,睁大了眼,提高了嗓儿:“真的呀!严县长的老太太刚往这儿送过,这才走。”

“噫!是位瘦高挑的老大妈吧?”黎薇追问道,脸色不同平素地紧张起来,“身板挺好,头发也没掉。是她吗?”

“一点不错,一点不错。”石芝秀拍手打掌地笑道,“原来你是找县长的老太太呀!我说嘛,你不至于跟一个无知无识的乡下病人打交道。”

“不,不。”黎薇忙解释,“我,我正是要看望一位女病人,就是严县长的母亲看望的那位。”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作者朱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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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deinsamkeit<3>

1

不提与澄美之间的波折,芷衡倒是事事称心如意。夏日的炎热,期末的紧张和减重的成就感将她带回了往日亢奋的忘我状态之中。她早早做好了暑期规划:期末后一星期考雅思,六月留校办申根签证,七月初至八月去法国上三周暑期语言课,之后去周边国家进行为期十天的铁路旅行,回家便开始写毕业论文。她打算暑假提前把论文完成,以便下学期有更多时间留给烦琐的申请工作。她下定决心要学好法语,即使最终没有机会去巴黎读书,她也不会白白放弃曾经热爱过的东西。她要向自己和世界证明:她爱过,且爱得足够真诚。她可不像那些只是把“爱”挂在口头上的轻薄之辈——前些日子她听说了程翔和女友已经分手的消息,不禁讪笑:果然大多数人挂在口头上的“爱”都只是一时欢愉,都是不会长久的东西。人与人的关系又是何等凉薄啊!

自从停了中药,她已很久不去铜锣湾了,那个周末却趁着欧洲高等教育展的机会去了趟中央图书馆。其间她和瑞典某大学展台前的一位金发女生相谈甚欢,对方听说她是国政专业,便热情地塞给她一沓手册,鼓励她来报考。她装作很有兴趣地要了女孩的联系方式,礼貌地道谢,便走开了。她又想起了“万人迷”和冷月的话,以及后者送给她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从图书馆偷偷影印出来的艾伦·布鲁姆的《美国精神的封闭》。她之一次读时,还对作者的犀利批判有不少腹诽——“如果以这样严格的标准衡量,中国的大学简直就是菜市场。”可是现在呢?

她渐渐明白了,去哪里并不重要。她魂牵梦绕的应许之地早已逝去,消逝在文件堆中,历史的云烟里。倘若没有爱——没有感知爱的能力,没有建立某种深入骨髓的关系的可能性,哪里都不会是她的故乡。

逛完展会后她有些倦了,在图书馆二楼的餐吧坐下,点了杯双份意式浓缩。

她坐在露台上吹着凉风,小口啜着咖啡,看着周围的人群。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们,有的在玩耍,有的安静地读着有彩色插画的小人书。白发苍苍的老者戴上老花镜,摊开一本厚厚的年鉴册认真品读。也有不少年纪与她相仿,学生模样的人,一般是垂下头看书、玩手机或iPad。大多数人都在进食——看看他们大口吞食三明治,掰碎蒜香面包,咽下蘸番茄酱的薯条,喝着奶油蘑菇汤、番茄汤或从附近麦当劳带来的大杯奶昔。她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恶心,似乎她的胃已经把饱足感与某种不适自动联系在了一起。看着陌生人最平常不过的吃相,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闯入了某个怪异的色情场所,如外星人集体交配的露天广场。人们何以把原始的生理需要如此 *** 裸地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仅不觉得惭愧,反而视之为某种文化的象征?对此感到陌生、无法理解的她,该算是文明的异类还是野蛮的异类呢?

她感到厌恶,或许是由于食物和性之间的微妙关系。“进食与 *** 是一回事。”一位心理学教授很久以前对她这样说过。她现在想起来了,一清二楚。她曾羡慕过Y紧实的大腿,羡慕过程翔前女友的风韵和红唇,但是现在她们的形象在她眼里都算不了什么。如今的她越来越沉迷于没有性别的身体形象——超短的头发,逐渐失去性别特征的消瘦躯干,未发育一般的扁平胸部,纤长的四肢。仿佛一个不再沉重的躯壳就能使她摆脱那个压抑得令人无法喘息的高中时代的形象,摆脱她所唾弃的那些人的目光,尤其是程翔的目光。那家伙喜欢的类型?无非是“成 *** 性”的肉体。他喜欢肉感,她却要凌驾于他的标准之上。她觉得自己像一棵山冈上的松树,一刻不停地朝着蓝天、露水和更洁净的空气生长,她在反抗重力,这种反抗由于她所做的一切——战胜人性的本能欲求——而具有了西西弗推石头般的对抗虚无的崇高意味。对她而言,节制欲望并不是什么痛苦或牺牲,而是通向她自己的隐秘圣殿的阶梯。

遗憾的是,她眼里只有这一个自私的、不切实际的理想:变得轻盈,虚空,遗世独立。那时她可以远远地站着,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大吃大喝,纵情欢笑,嘴角流油地讲着笑话,饮酒,互相吹捧,调情, *** ,在暗室里释放着欲望。她不为所动地看着他们,之一次感到自己的价值。在这个因欲望和贪婪而过度膨胀的社会的反面,她想成为一个幽灵,一个虚无的镜像,她的不存在恰恰是更好的存在之象征。

她记得自己是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不再是迷恋美食、享乐、纵情声色的“精神上的法国人”了。相较之下,她更像“精神上的普鲁士人”,把“安贫、守贞和服从”这一条顿骑士团最初的信条牢记在心。她默念着这三个词,阳光把天映成明晃晃的蓝,亮得耀眼。她的理想本来也是这样澄澈,不容一点污垢的,程翔的离开、澄美的背叛未曾不是她的幸运。如果她注定要因理想而众叛亲离,那就随它去吧!她喝完咖啡,站起身来,对着猛烈的阳光眯起了眼睛,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2

她不记得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多久。回到宿舍已是十点多了,她蹑手蹑脚地用门卡开门——即使是冷战期,她和澄美也在努力维持一种互不干扰的相处方式,以减少因小摩擦而引发的不必要的对话。这方面她们一直都做得很好,连每周例行的宿舍扫除,都没有因她们关系的冷淡而中断过。她似乎又回到了大一时的孤独生活——一个半熟不熟但相处和气的室友,一台电脑,图书馆,一个人的课程表,许多泛泛之交,大多数的时间只属于她自己。难道这种清静不值得怀念吗?

澄美果然没睡,散着刚洗过的一头浓黑卷发坐在电脑前。见她进来,竟难得地转过头问:“你回来了?”

“嗯。”她平淡地答道,把包随手搁在椅子上,想说风凉话的情绪又涌上心头,“顺便,我妈问你好!”

“你还没有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芷衡明知故问。

“自从把那件事告诉你后,我没再接过她的 *** 。一看是她的号码,我就不接……”

“那是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吧。”芷衡头也不抬,抱起睡衣准备进洗手间洗漱。长时间的步行耗尽了她的体力,她太累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知道自己错了,向你道歉,这难道还不够吗?对不起,芷衡。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但真的不知道你会这样生气!……我愿意为这一切承担责任。”

芷衡把睡衣扔到床上,转过身靠着浴室门,平静地看着对方。

“谢谢你,澄美。”她开口说,“我感谢你待我的坦诚。我也要替我妈妈的所作所为道歉,她本不该利用你的善良,你对我的一片好心。但是你知道吗?你的好意,她的好意——你们打着好意的幌子,联合起来监视我,像对待犯人一样,这才是我不能原谅的。我不能容忍一个背叛我的朋友。”

“难道你就只记得这个?你不记得了吗,之前我们是多么坦诚相待……就是这一年,你变了,变得这么多!”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她讽刺地翘起嘴角,“想要一成不变怕也是件难事。沉湎于自欺欺人的知足常乐的幻想,像鸵鸟一样埋在回忆的沙土里,恐怕不是这个时代的生存之道。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样也算是活着的话……”

“够了,陶芷衡。我知道你刻薄起来是什么样子,我也很清楚——”

“我刻薄?至少我不是那种出卖朋友的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我把你的秘密倒给了你的家长,你会怎么做?”

澄美瞪圆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半晌才缓缓摇了摇头。

“我再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了。我真的是傻……不该那样做的。你相信我!”

芷衡静静地望着她的朋友,她更好的,最贴心的,唯一的朋友。她看上去就要哭了。如果是以前,她早就该上前拥抱她,用最柔软的言语安慰她——但是她忍住了。她所受的伤害已使她心如铁石。她感到此刻残忍的反击是她应做的,是对她所受伤害的一种快意的恶毒报复。

“还记得吗,去年夏天你在咖啡厅里对我说的话?”

那一幕关于程翔的对话涌上她的记忆。那件事是她“反抗重力”,追求完美的起始点。如今她似乎得到了她想要的:体重、成绩……但她真的快乐吗?一而再地被监视、背叛和欺骗,她已经无法信任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亲情,爱情,友情……似乎割舍感情才是她唯一正确的出路。如果生活在一个没有感情、只有事实和逻辑的世界里便可以不受伤害,那她宁愿这样,一直孤独……

“我记得你的话,澄美。你曾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的……”

现在你不是了。我已找到我的信仰,我的力量之源。我亲爱的安娜,她永远不会背叛、欺骗、不辞而别,从我选择她的那一日起,只要我忠诚于她,她必将永远忠诚于我。

“我知道你是不会原谅我了。只有一句话问你:是不是因为程翔,你才这样折磨自己?”

“这只是你的揣测罢了。你连这个都告诉我妈了?”芷衡的语调立时尖刻起来。

“她也只是猜测而已,以为你是遭遇了感情问题。但我发誓我没告诉她!——你真会那么做吗?为了别人伤害自己?我不相信……”

她摇摇头,懒得回答。仿佛她与澄美对事情的看法完全在两个层面上。当澄美还沉浸于少男少女坦诚相对的纯情世界时,她却早就厌倦了人生。她靠在门上,感到一种近乎于虚脱的疲乏,任何对话都失去了意义。

“不相信是对的,我是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的。尤其是男孩子,他们什么都不懂。我只属于自己,无论肉体还是灵魂,只要是我决意去塑造的事物,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那么,你为什么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你不会明白。”她冷笑一声,走进浴室,低下头。

她把脸凑到水池上方,久久凝视镜中自己微微浮肿的脸。那是一张有些陌生的脸,苍白中透出冷漠。非如此不可吗?她脑中一片空白,似乎方才那些残酷的言语不是出自她自己。是的,必定如此。有个陌生的声音替她做了回答。

3

不久她便搬出了宿舍,暂时到另一个朋友的房间借宿。躺在枕上无法入睡的时候,她支起身子,看百叶帘之间透过的稀薄如水的星光,庞大的城市就这样静静地睡在下面。两年多前,她和澄美也是这样躺在星空下的长椅上,在时断时续的知了声里说着心事。她记得当年雄心勃勃地提到过的梦想,关于远行,关于穷尽理念和现实的世界,关于将生命作为一场自由意志的实践的种种可能性。如今一切刚刚开始,她却仿佛看到了终结。

“你永远有道理,芷衡。”她走前,澄美平静地说,“你总是条理清晰,逻辑完美,令人无可反驳。我一直相信你,崇拜你。然而你渐渐变了,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你变得冷酷无情,只有理性,只有你认定的原则和目标——”

“够了。”她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来。这全是借口。是你先背叛我的,是你先违反了规则,一次又一次辜负我的信任。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背叛者!出卖朋友的人!

她一言不发地开始打包——换洗衣物、洗漱用品、餐具、药和化妆品、笔记本电脑、书和资料,书架上剩下的几只橙子和一板黑巧克力。

第二天她便去学校的小旅馆问价格,谢天谢地,还有学生折扣,不算太贵。她一狠心刷了信用卡,一直订到了考完雅思那一天——5月18日。澄美20日之后还有考试,她返回宿舍时,对方应该还在那里。无所谓了,就当是花钱买个清静。

旅馆是有了些年头的,房间狭小,且与其他港式楼房一样有返潮和通风不利的毛病。不过与被工地围绕的宿舍楼相比,倒是十分安静。她进门放下东西,把空调开到抽湿更大挡,甩掉鞋子,直直地倒在床上。她感到身体微微发烫,像在与酷暑的对抗中败下阵来的知了一样筋疲力尽。她可得挺住!后天就考之一门了。她拉上床单,静静地闭上眼睛。

醒来已是下午五点。热度已经退去,她感到清醒,洗了个澡,换了装跑下楼去。她有些饿了。旅馆一楼有个自动售货机,查看了一遍存货,不过是巧克力、夹心软糖、豌豆脆、薯片之类的零食,她皱了皱眉走开了。旅馆一层有家日式面馆,她也可以去宿舍楼下的食堂,但她此刻丝毫不想吃拉面之类油腻的食物,更不想遇见澄美。她最终去了那家太平洋咖啡,买了一大杯抹茶冰沙,上楼前又在自动售货机处买了两罐零度可乐。

仿佛又过回了当年在波士顿小旅馆里考GRE的封闭式生活。三点睡下,九点起床,下午困了躺半个小时,全天都埋在书本和复习资料里。一旦沉下心,她又进入了工作狂状态,心中只有四门考试和未完的两篇论文,早把澄美的事置之脑后。住在旅馆里唯一的不便是没有打印机,她有时也抱着电脑,去宿舍一楼的新自习室打印资料,写文章,一待就是一个下午。这间自习室是平时的排练房临时改成的,三面墙都是镜子,有一面落地大玻璃窗,绿茵茵的树叶带着浓厚的夏日气息浸入眼帘,显得窗外的炎热和室内空调的寒凉完全是两个世界。她不时揉一揉酸痛的太阳穴,扶着桌子起身,看一会儿窗外的绿色。一群穿着附近中学校服的孩子混在大学生群里,在食堂门口排队,有的正与人高声谈笑,大多面容稚嫩,手脚细瘦,一看便是尚未成年。她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光。谁说青春都是灰暗的呢?至少这群孩子比她幸运,Y比她幸运,澄美比她幸运,程翔说不定也比她幸运。该用什么把这一切完全抹去?如果多年后的她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人,她该怎么面对当初的自己?是否定、忘却,还是怀念?

出神间,她被人推了一把。回头看,是同系一个不太熟但人很好的女孩子,笑嘻嘻地背着手,后面跟着她男朋友:“不去吃饭吗?”

她摇摇头:“我十点才起来,刚吃过早饭。你们去吧!”

女生弯下腰,看着她桌上厚厚一摞书,啧啧两声:“芷衡,你也太认真了,小论文而已,又不是毕业论文!”

“你们都申请完了,不在意GPA了嘛。我下学期却还是要拿这个成绩来申请……”她敷衍着,做了个撵他们去的架势,“好啦,你们去吃吧!”

二人笑笑,说了些寒暄的话,方才离去了。芷衡叹了口气,继续工作。她对着屏幕,试图从刚才结束的地方重新开始,思路却被某些潜藏的念头扰乱了。她烦躁地丢下打开的Word文档,点开浏览器,打开了OpenRice的收藏夹。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美食图片瞬间跳跃到眼前,她一下子便心安了。世上尚有这么多美好之物,她虽不能亲身享受,但视觉品尝也算是一种审美上的满足。谁说她就此舍弃了生活的美呢!

她细细看了几个喜爱的甜品店,研究了几款饮料,都是冰沙类的,这天气里正合她的心意。趁那一对儿还没回来,她拿了钱包手机便溜下楼去。

太平洋咖啡的几个服务生和她都熟识了,见她来了便笑着打招呼。她仰头在柜台前站了一回儿,在带奶油的冰摩卡和更清爽的西番莲杧果沙冰之间犹豫不决。最终她选了后者,一向是惯例的“中杯,skim milk、no cream”。

“不来点别的吗?”女服务生指着冷冻柜,里面摆着几样当日的点心——蓝莓芝士蛋糕、杧果慕斯、黑森林蛋糕、水果奶冻、菠菜芝士派、牛肉蘑菇派,意大利三明治和蔬菜卷,柜台上还摆着全麦面包条、能量棒和巧克力豆。她礼貌地谢绝了,付过钱,从旁边取了硬纸杯托和饮管,接了冰凉的饮料便走。背后几个女服务生嘁嘁喳喳说笑起来,声音太大,她走了老远都能听见。

“那女仔一定在减肥!”

“可不是!瞧她那么瘦了,还是一点不吃,只是喝!”

得了吧,她不屑地撇撇嘴,这水果冰沙热量比三明治还高呢,她可是上官网查过的,至少330大卡——如此才能撑过一个下午。她举起那杯晶莹的橙色饮料看了看,将它贴在脸上,感受着那种冰凉的温度渐渐融入自己的体温。这才是她需要的吧:无关温暖,无关索取和苛求,只是夏日里的一抹清凉宁静。她抱着饮料走回自习室,忽然想起脂砚斋在“冷香丸”那一回给宝钗下的评语。那一句被高中时的她抄在随身手记上,至今历历在目:

历着炎凉,知着甘苦,虽离别亦能自安,故名曰冷香丸。又以谓香可冷得,天下一切无不可冷者。

她回到自习室的座位上,打开电脑,关闭了浏览器窗口,吸了一口冰冷的饮料,继续写论文。

4

尽管有这段插曲,她的期末计划并未遭遇什么挫折。考期结束后,她用了一周时间准备雅思,去图书馆借了几套书,白天在空无一人的机房做模拟练习,晚上再做两套题目。考试结束后她就搬回了宿舍,与澄美一路无话。这以对手的沉默退缩而告终的一役大长了她的士气,她一点也不紧张:“二十斤我都减下来了,被室友赶出来的事也经历过,考试算什么?”

她吃东西还是毫无长进。从住进小旅馆那一天起,她就基本以咖啡、黑巧克力、烤海苔、健怡可乐、冰沙和冰激凌维生。与澄美决裂后的愤怒,复习期的紧张加上炎热的天气,使她愈发对一切固体食物失去了兴趣。但大幅度削减热量摄入似乎并没有影响她的精力和脑力活动的质量,她依然一天学习十二小时,几乎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的食物。只有一次,她在机房闭门休息时,在旧校餐厅买了金枪鱼蔬菜沙拉和水果盒,带到楼顶花园,坐在长椅上慢慢享用。一份沙拉约220克,她一次吃掉一半,另一半留给晚餐。只在考试当天早上,她算好时间早早起身,到楼下食堂吃了一顿早餐:牛奶麦片粥,煎双蛋,烤得焦黄的蒜香面包片配黄油,加糖和炼乳的咖啡——这是为了保证血糖稳定。一周后成绩出来:总分8.5。她凝视着电脑屏幕,愈发觉得这一切难以置信。那些质疑她的体力和能力的人,包括她母亲在内,现在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不吃饭反而大大提高了她的学习效率和专注。她完全可以做到。谁都不能阻止我!

她打 *** 给母亲,轻描淡写地汇报了成绩。母亲只淡淡称赞了一句,问得最多的还是她的饮食,以及暑假的安排。

“我已经订好暑宿了。之前一直要留在香港办签证。”

“先回家一趟吧。做个全面体检。”母亲的话干脆利落,不容置喙。

这通谈话最终没有个愉快的收尾。最后做了个折中——母亲飞来看她,顺便带她到珠海看某位“朋友介绍的老中医”。

在珠海的这次碰面并不愉快。她在母亲开会的酒店里待了三天,几乎每一天都因为食物吵架。但最终,母亲似乎被说服了,因为成绩对她有了一点点信心。她们游览了名亭公园和横琴岛,沿着情侣路的海边长道散步。

胜利重又使她充满了力量。暑假如期到来,她回到香港,一个人收拾好行李,搬进了暑宿房间,开始等签证。她又开始忙碌了,抱着电脑窝在图书馆或咖啡厅里,一边恶补法语口语,一边查阅景点清单、旅行攻略和欧洲铁路时刻表,仔细规划着暑期课之后的行程。她上课的大学在南锡,离巴黎只有一个半小时火车路程,而且课程收尾时学校会安排一次巴黎之行。四年前她和家长旅行时路过巴黎,刚好是高考后那段百无聊赖、自我痛恨的时期,也正赶上阴雨连绵的日子,从未见过晴空下的铁塔。巴黎在她的印象里是黯淡而颓废的,散发出《恶之花》的气质,远不如阳光灿烂的卢瓦尔河谷美丽。然而,这座城市肯定有她没看到的另一面吧?还有圣母院的滴水兽和高高的尖顶,还有埋葬着众多星光熠熠的名字的拉雪兹公墓。她到过的地方还是太少了,她还年轻,要探索,要学习,要成长,不能再坦然地一无所知下去。

她最终订了法德捷奥四国的欧铁通票,行程以巴黎为起点,接下来分别是柏林、波茨坦、布拉格、维也纳、萨尔茨堡,每个城市停留一至两天。本想去德累斯顿看易北河上的古老建筑群,迫于时间紧张,又找不到合适的列车时间而作罢。即使如此,一想到柏林的博物馆岛、无忧宫的花园和金色大厅的穹顶,她就已激动万分。除去在美国交换时的短暂经验,这是她之一次独自在国外长途旅行。她无所畏惧,即将以她梦想中的方式去探索世界,以一个孤独的漫游者的身份。

她不再是那个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的宅人了,几乎把全港最出名的甜品店都研究了一番。她不畏惧人流、街头的喧嚣和夏季的炎热,一个人走遍了港岛和九龙的繁华之地,搜寻那些隐于大型购物中心或幽静小巷里的糖水店。她尝试的冰激凌并不多,胃容量有限,所以有必要优中选优,都是OpenRice上好评最多的店面,更受欢迎的口味,比如九龙城某家的炭烧咖啡雪芭最浓郁厚重,朗豪坊地下一层的椰子味意式冰激凌最清甜,Awfully Chocolate(奥芙莉)的黑巧冰激凌有浓香惊艳的味道,家乐坊某家店有馥郁的、能吃出玫瑰果的波斯玫瑰冰激凌,CitySuper里的北海道抹茶雪糕永远是更好——渐渐地,她也吃出了美食家的挑剔口味,“去某间店只吃某某”成了她的口头禅。一次她一时兴起,兴致勃勃地跟暑宿室友——一个忙于工作早出晚归的香港女生——讨论甜品攻略,对方几乎被她吓到:“你?你经常去吃糖水吗?”

“当然了!我可是嗜甜如命。”

那女孩用惊叹的眼光打量了她好几眼:“真羡慕你吃不胖!我也好想有这样的基因!”

你看到的只是表象。她何尝不是一吃必胖,不吃都胖的类型,但或许是被破坏的消化系统给了她这种许多女生梦寐以求的神奇能力。她的胃似乎已经不再吸收营养。有时她觉得自己对冰激凌的迷恋都有暴饮暴食的嫌疑,但体重竟仍然晃荡在35千克上下。她吃复合维生素,喝零度可乐和大量的冰水,两天服用一次泻药,不过换了药效相对轻的牌子,自以为有摆脱药物依赖的希望。她在 *** 里对母亲汇报,对自己的健康状态和欧洲之旅充满信心。可母亲说:“体重和其他指标不上去,其余都免谈。”

她不担心。眼下她有的是时间可以享受孤独。不太忙的日子里,她会带着书或iPad钻进一间安静的西式甜品店,度过一个人的下午茶时光。之前她和澄美经常如此——两杯茶或咖啡,两件甜品,便可在絮絮闲聊中悠闲地度过几个小时。如今只她一人,却可以选择去更多、更远的地方。一次她在旺角那间店里坐到五六点钟,点了单份浓缩咖啡和双球意式冰激凌——一球香橙雪芭,一球她更爱的波斯玫瑰——看满街人流呼啸着汹涌来去,一边重读博尔赫斯的小说集。其中一篇《德意志安魂曲》与她更爱的勃拉姆斯作品同名。她当时没有懂,这一次却仿佛真的读懂了:

当时发生了一件奇特的事,现在我认为我已懂得。我觉得我能喝干那杯苦酒,但是我在沉渣里尝到一种没有料到的滋味,神秘的、几近可怕的幸福的滋味。我试图寻找各种解释,但都不能使我满意。我想:失败使我高兴,因为我秘密地知道自己有罪,只有惩罚才能拯救我。我想:失败使我高兴,因为它是下场,而我已经非常疲倦。我想:失败使我高兴,因为它同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事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指责或痛惜一件孤零零的真正的事情是对整个世界的亵渎。我寻找种种理由,直到和真正的理由对上号。

……

我们用暴力和对剑的信仰来教导世界,那把剑如今在杀我们;我们好比那个建了一座迷宫结果自己困死在里面的巫师;也好比大卫,他审理一个隐掉名字的人,判了那人死刑,然后听到揭示:你就是那个人。不破不立,为了建立新秩序,必须摧毁许多东西;我们现在知道德国就是那些东西之一。我们付出了比我们生命更多的东西,我们付出了我们亲爱的国家的命运。让别人去诅咒、哭泣吧;

我高兴的是我们的才干是完美无缺的。

一个毫不通融的时代如今笼罩着世界。造就这个时代的是我们,已经成为时代牺牲品的我们。让英国当锤子,我们当砧子又有何妨?重要的是让暴力占统治地位,不能让基督徒的奴颜媚骨的怯懦得势。如果胜利、不公平、幸福不是为德国所设,那就让别的国家去享受吧。让天堂存在下去吧,即使我们的去处是地狱也无所谓。

她合上书,闭目靠在高背软椅上,恍然觉得那辉煌一时,终又日薄西山的德意志第三帝国的命运就是她自己的命运。她会因为今日的一意孤行和冷酷无情而遭遇惩罚吗?如果真有命运,那便是逃不过的。在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巨大的、不可阻挡的随机性面前,个体的命运压根儿不值一提。她知道她的命运或许也是如此,但是她不怕。

走出咖啡馆,市井的喧嚣和热气扑面而来,将自己裹挟在汹涌的人潮之中,好像这样能让她离不可知的未来远一些,离触手可及的此在近一些。

让天堂存在下去吧,即使我们的去处是地狱也无所谓。

让写在虎皮上的神秘和我一起消亡吧。见过宇宙、见过宇宙鲜明意图的人,不会考虑到一个人和他微不足道的幸福和灾难,尽管那个人就是他自己。那个人曾经是他,但现在无关紧要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是,那另一个人的命运,那另一个人的国家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因此,我不念出那句口诀;因此,我躺在暗地里,让岁月把我忘记。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神的名字》

6篇睡前小短篇《当我在地铁误连别人的手机蓝牙后》《西番莲》...

目录

1、《当我在地铁上误连别人的手机蓝牙后》作者:七宝酥

2、《西番莲》作者:花朝暮/花花了

3、《当表哥毁容又少了只手后 》作者:猫毛儒

4、《平行悖论》作者:有桔

5、《濒死之境》 作者:番大王

6、《行止晚》作者:织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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